屋里每一个地方似乎都很寻常,看上去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可见处处都极为讲究。
“都免礼。”家主温声道。
三人直身,便听他接着道,“十四娘、十五娘才回家,今日认认诸位族老,顺便拜师。思归已是启长老定下的徒弟,今日与两个孩子一起行拜师礼。”
安久心道,不是说要入族谱吗?怎么改拜师了?这家里传达的任务也太不明确了吧!随机应变有风险啊。
“十四娘、十五娘。”家主唤道。
安久与梅如焰抬头。家主清癯的脸上挂着淡淡笑容,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羽扇,“我们梅氏虽是商贾人家,但向来注重施教,我们梅氏的儿女,都是文武双全,从来没有不学无术之辈。而且,只有被某一位族老认可,拜了师之后才有资格将名字写进族谱里。你们可有疑问?”
“无。”两人齐声道。这能有什么疑问,不是明摆着的吗?就是说资质差的孩子不被家族承认。
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甚至连游戏规则都不清楚的地方,不知道不能入族谱会有什么后果……安久略有些危机感,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她一样也不会,要不要把梅久唤醒呢?若是梅久上阵,自然样样不成问题。
家主令人摆上考验琴棋书画的用具,“你们两人从中择两样。”
梅如焰道,“姐姐擅长笔墨,这琴棋就给我吧?”
她说的好像很成全,其实本身就很擅长琴棋,她在妓馆中被养大,这些娱人的技艺学的最好。
安久也很满意,果断点头答应。不懂琴棋不能乱表现,但是用毛笔写几个字还是可以的,最多不过美丑之分罢了。
“姐姐先请。”梅如焰道。
安久略略回忆一下握毛笔的方法,等侍婢铺好纸张,便大笔一挥,抱着丢人现眼的壮烈情怀写下了一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那等挥笔的果断、潇洒劲儿让家主和几位族老很是欣喜,待她一落笔,便有两位族老忍不住上前观看。
“这……字写的差先不说,这个格局是怎么回事!”一名族老指着纸上横排写的字,又指了指中间的逗号和感叹号,“这又是个什么意思!”
安久不悦:死老头,能写出来你就将就着看!挑什么挑!
另外一名族老也有点失望,只是想起方才她挥笔的架势,多少又存了一点希望,“你还会点别的不?”
“会很多。”安久心平气和的同他道。
老人家很高兴,但安久又补充了一句,“水平都和书法差不多。”
老人家拉下脸,训斥道,“小娘子家家的,休要说话大喘气!”
“是。”安久答应的很干脆。
那族老搔着已经所剩无几的白发,“你真是嫣娘子的娃?不是她随便捡来糊弄咱们的吧?”
安久保持沉默。
其余人也都过来看了一眼,俱都失望的摇摇头,返回座位。
倒是方才与她对话的那位族老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失望,反而在认真打量她。
既然安久已经承认自己其他水平都和书法差不多,那就没有什么考量的必要了。
接下来是梅如焰弹奏和破围棋残局。她琴艺技法娴熟在她这个年龄段能有如此造诣已经很是了得,有四位长老频频点头,只有方才那位长老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安久。
安久也回望着他,但这老头实在没有什么看头,腰背佝偻,一身灰蓝色的布袍,鸡皮鹤发,脸色褶子堆的五官都模糊了,稀拉拉的头发在脑袋上窝了一髻。
惨不忍睹!安久索性别过头,左手边的莫思归就好看的多。
“不错,这个女娃老夫留看。”其中一名族老在梅如焰破完棋局之后便开口道。
留看,大体意思就是先标记好待定,接下来通过所有的考验之后他才会决定收不收,倘若不收,旁人才能考虑。
安久很奇怪,这样典型的霸王作风,其他人竟都无异议。
家主道,“嗯,十五娘心思敏捷,跟着闲叔很合适。”
梅如焰心中大喜。
安久这才明白,原来这五位族老所擅长的不同,他们打算因材施教。
家主令人撤下器具,起身对堂中三人道,“跟我来。”
所有族老起身,跟着家主进了左侧的门,安久几人也随后跟上。
一入房门,光线陡然变得极暗,安久略适应一下眼睛,放眼看去,屋内木架上放满兵器,她正欲仔细观看,就感觉到有右前方一道目光紧锁自己,忍不往那个方向扫了一眼。
然后,正瞧见一直盯着她的那个族老咧嘴笑的很欢。
第十章因为太小了
第十章
家主开口道,“你们自行挑出一件合眼的兵器。”
安久闻言收回眼神,抬脚往里面走。
梅如焰刚刚踏出一步,便踢到了木架一角,咣啷啷掉下几支兵器,吓得她连忙蹲身请罪。
“无妨,继续。”家主道。
梅如焰微微松了口气,行动更加谨慎,隔了一会儿,眼睛总算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动作才稍微放开一些。
莫思归平常动作都极为缓慢优雅,只有几位高手能够明显感觉到他突然解开了功力对七窍的枷锁,他们都看向启长老,心照不宣的微微一笑。
莫思归第一个挑到武器——一把折扇。扇面上绘着一支杏花儿,旁边题字“一枝红杏出墙来”,落款是燕无道。
他根本看不清这把扇子与普通折扇有什么不同,只是觉得这诗是极好的。“红杏出墙”,好寓意!
启长老脸颊抽动,闲长老轻笑道,“这小子真是合老夫脾性,若不是天赋不对,老夫真想将他收入名下。”
梅如焰看了一会儿,在几件乐器前停住,“琵琶、古琴,这些也能算是武器吗?”
也对,行香馆那等销金窟中,哪个男人不是在靡靡之音中醉生梦死?梅如焰对这把焦尾琴很感兴趣,但她刚刚脱离妓馆,对这些技艺很是抵触。
她正要移开视线,却听家主道,“根据自己心里的直觉去选,不得思虑其他。”
梅如焰愣住,在焦尾琴前站了许久,终于伸手将它托起来。
两人都已经挑好,最先行动的安久却迟迟没有找到一件称心如意的。在安久心里,任何武器都无法媲美狙击枪。没有狙击枪,一捆炸药也好呀!
相比于冷兵器,安久内心显然更喜欢热兵器。
一直关注她的佝偻族老不知何时出现在她面前,横了一把长弓在她面前,混浊的眼眸中似闪精光,“你看这个怎样?”
“弓?”安久屈指弹了弹弓弦,评价道,“力太小。”
族老把弓往她手里一塞,嫌弃道,“就你这细胳膊细腿,能拉动它就不错了!来,拿着,别嫌七嫌八!”
安久摸摸把那张比她还高的弓,跟着族老出来。
在这里是注定选不到她最和心意的武器,而且,她现在心中疑窦丛生:她从梅久的记忆中得知这个年头是大宋庆元七年,不是南宋吗?这个时候的女子不应该是三从四德的贤良淑女吗?大家族里教授女子琴棋书画就算了,怎么还让舞刀弄枪?
安久记得有个“穆桂英挂帅”的事情,只是想不起事情发生在南宋还是北宋,难道说,其实宋朝没有想象中那么封建?
出了兵器室,家主与族老各自落座。
“闲长老认为十五娘如何?”家主侧头问道。
闲长老微微颌首。
“至于……十四娘?”家主目光在屋内看了一圈,最终落在那位与安久交流最多的长老身上,“智长老可是有意?”
智长老嘿嘿笑道,“嗯,老夫收了。”
“抱歉,我能问问为什么吗?”安久道。
智长老枯枝一样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位置,“心若止水。”
从进入屋内开始智长老就一直在留意梅如焰和安久的表现,梅如焰一双眼睛很灵动,能看出心中在衡量计较许多事情,而安久一副万事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可是实际上她根本没有实力撑起这种自信,这有三种可能:一是傻,二是毫不在意,三是一颗心静若幽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