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 书库 > 谁动了我的听诊器(115)

谁动了我的听诊器(115)

作者:凝陇

她的眼眶又红了,这回不是因为难过,而是茫然。

她的爱情,给了一个永不会后悔的男人,可是头一回,在这段感情里,她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禹明试图打破沉默,他知道舒秦要的是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话,或者至少也是一个诚心诚意的道歉,但倘若仅仅如此,他总觉得自己亏欠她。

因为有些东西压在心底太多年了,早已凝结成了一块沉重的铁,他倔强地保持沉默,只因不愿意面对当年那个丑陋的自己。而这场吵闹犹如一把尖锐的铁锹,终于有了将其撬动的迹象。

他矗立了许久,久到那种熟悉的沉到无边黑暗海底的感觉又来了,必须大口呼吸才能维持平静。

窒闷地扯了扯领口,他往床上一望,就看见了那个纸盒。

舒秦忙要夺回手里,被禹明抢先一步拿走。

他打开看,是条领带。领带上面放着一张手写的卡片:舒秦爱禹明。

因为知道他避忌“生日”这个话题,连一句“生日快乐”都没写。

禹明凝视着领带,胸膛突然有些发涩,这女孩该多温柔善良,才会连这样的细节都考虑到。

脑海中最后一次有印象的生日,是一位即将离世的母亲给儿子留下最后的爱意。而这一次,是一个爱他的女孩,用隐晦的方式表达生日祝福。

尽管他和舒秦没有血缘,但他突然产生一种“就是她”的宿命归属感,这段恋情里,他本来只想给予舒秦正面美好的一面,有些事情,过不去的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扛着就可以了。可也许他根本就想错了,舒秦情愿分担他不那么光明的一面,也不愿他在某些时刻将她推远。

他走到舒秦身后,这一回,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拉到自己身前,紧紧地搂住。

舒秦想要挣扎,可是禹明抱得那样紧,让她连呼吸都有点困难。

沉默中,舒秦低声说:“放开我。”

“不放。”禹明回答得很坚定。

他低声说:“我跟你说个故事吧。”一个人走了这么久,他真的很累了。

他的嗓音在舒秦头顶盘旋,低缓、涩哑、疲惫。

舒秦被一种莫名的压抑情绪所牵引,慢慢停止了挣扎。

禹明平静地说:“十几年前,有个男孩很不懂事——”

不习惯倾诉,仿佛在用一把生了锈的钥匙在开锁,需要费尽力气才能转动钥匙。

舒秦听出禹明平静嗓音下翻涌的痛苦和苦涩,心疼的感觉瞬间盖过了好奇和赌气的情绪,如果揭开心结会让禹明如此难过,她宁肯不往下听。

她打断他说:“禹明。”

禹明固执地往下说:“这人是独生子,虽然他的父亲和母亲工作都很忙,很少整天在家陪他,可这个男孩还是生活得很幸福,也许正因为过得太幸福,惯出了他一身臭毛病。当时他父亲的公司正筹备上市,母亲也在申报课题来争取医院升职的机会,男孩发现父母没多少时间监管他,开始学着放纵自己,在邻校几个狐朋狗友的影响下,他逃学、打架、整晚在网吧打游戏,没多久母亲知道了儿子的变化,万分焦急,虽然她工作很忙,还是想方设法将重心放到儿子身上,白天接儿子放学,晚上修正他写的功课,有几次因为男孩逃课,还关过儿子禁闭——

“心一旦野了,很难再收回来,在男孩当时的世界里,‘玩’可比学习有意思多了,但因为母亲的拦阻,他就像被捆住了手脚,行动上受到太多限制,而且因为母亲的责罚,母子间的矛盾一次又一次升级,以至于有段时间,男孩听到妈妈的声音就觉得反感。”

禹明的声音越哑涩,舒秦口中一阵发苦。

“相比之下,他的父亲比母亲温和多了,父亲本来工作就忙,最近更是经常出差,也曾到学校沟通过儿子的问题,但父亲表现得很有耐心,与儿子沟通的时候,也不会像母亲那么激烈。在男孩的心里,父亲的形象很高大,电视和网络上,到处可以看到父亲的创业史,他知道父亲是个成功的商人,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视父亲为偶像。

“后来有人说父亲在外面有了女人,男孩嗤之以鼻,因为父亲对母亲一如既往的尊重温柔,只要父亲有时间,都会在家里陪伴母亲,直到提出离婚,父亲都没有表现出异样,夜里男孩听到过好几次母亲和父亲的争吵,他们吵得很激烈,父亲矢口否认外遇,母亲却说她曾经见到父亲跟一位女中学老师约会。

“因为母亲越来越情绪化,后来父亲干脆住到公司里,男孩感觉到了母亲的痛苦,比以前有所收敛。也曾偷偷跟踪过父亲,可是不管去多少次,都没能看到父亲身边有其他女人。男孩开始相信父亲说的‘性格不合’的说法了,也许正是因为母亲毫无根据的怀疑和揣测,夫妻关系才会坏到这个地步,就像母亲管教他时一样,有的时候严厉得不近人情。

“父亲跟母亲分居了三个月,因为母亲不同意离婚,父亲正式请律师出面拟协议,母亲一方面忙着工作和照顾儿子,一方面因为相信自己的直觉,依然执着地找寻父亲出轨的证据,后来父亲动用了所有的关系和人脉,最终赢得离婚的判决结果,当天晚上母亲情绪崩溃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儿子最终判给了她。”

禹明喉咙卡住了似的,深深吸了口气。

舒秦完全沉浸在这段往事中,唯恐打断他,连呼吸都显得小心翼翼。

一片静默中,桌上的老旧时钟滴答滴答,但它是机械的,不足以影响到禹明的思绪。

不知过了多久,禹明再次开口:“整个离婚过程中,母亲没有在男孩面前提过一句父亲的过错。男孩心疼母亲,但不知道该不该恨父亲,假如父亲并没有背叛母亲,仅仅因为性格不合向母亲提出离婚,父亲是否该得到道义上的谴责。离婚后母亲和儿子还住在原来的房子里,母亲度过了最煎熬的一段日子,慢慢振作起来,她懂得调整情绪,工作再忙也会细心照顾儿子的生活,母子俩的生活表面上没有改变,但因为男孩学校里经常接触到原来那帮哥们,没多久就故态复萌,这一次,因为临近中考,母亲对他比以前更严苛。

“男孩渐渐觉得母亲生活的重心只有两点:医院的工作和他的学习,而且因为母亲性格多少有点变化,家里的氛围变得死气沉沉的,如果再因为学习的问题挨几句母亲的骂,待在家里活像待在监狱。自从离了婚,母亲很少笑,男孩想念以前爱笑的母亲,想念以前一家人的生活,有时候觉得心里难受得要发疯了,宁愿跑到外面去玩或者去好哥们家里打游戏,也不愿在家里对着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