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瑶满腹疑云,未免唐突,不好一味盯着缘觉打量,只好将狐疑的目光投向师父。
清虚子显然没有向两位徒弟做解释的打算,完全无视沁瑶的目光,自顾自引了缘觉方丈便往院外走。
两人路过阿寒时,缘觉忍不住停住脚步,静静地看向阿寒,目光隐隐透着几分哀恸和悲悯。
阿寒茫然地看看缘觉,又看看师父,颇有些不知所措。
清虚子忍不住重重地咳一声,缘觉这才回过神来,将目光从阿寒脸上移开,双手合十对清虚子低声道:“请留步,不必相送。”声音倒一如既往的沉静如水,让人心定。
清虚子哼一声:“没打算送你,走好。”话虽这么说,却站在院中不动,直到目送缘觉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方回了厢房。
沁瑶紧跟在师父身后,很想问问师父缘觉因何事来青云观,但瞄一眼师父阴得要下雨的脸色,悄悄吐吐舌头,又将话全数咽了回去。
屋子里简直针落可闻。过了好一会,还是阿寒不知死活地先开口了:“师父,我和阿瑶用指阴符试出了文娘的尸首上有邪气。”
清虚子身子动了动,目光朝沁瑶扫来。
沁瑶忙坐直身子,老老实实将这几日的发现都告诉了师父,未免师父不相信她的推论,她甚至将那包包着文娘头发的纸包重又取出,用指阴符当面试给师父看。
清虚子微眯着眼,眼看着指阴符刚一靠近纸包中的头发,幽蓝的火苗便自符上窜起。
渐渐的,清虚子神情转为凝重:“这文娘便是在狱中自缢而亡的那位?”
沁瑶点头,试探着看向师父道:“平康坊死的这几位女子中唯有她五官齐全,也唯有她的尸首未曾用无涯镜试探过。若不是偶然听冯大哥提起,我也想不起来用指阴符来查验她的尸首。”
清虚子面色骤然变得极为难看,起身快速地踱了两步,猛一顿足,看向沁瑶二人道:“你们该记得为师曾跟你们说过,妖界中有一项极为阴毒的邪术,名唤’返阳’。百年前,曾有邪物为使死去同伴复活,四处挖人五官拼做一处,随后做法招魂,因这种邪术太过血腥残暴,至今被佛道两界中人视为天下第一邪术!”
沁瑶和阿寒齐齐点头:“自然记得。”
清虚子自嘲地笑了笑:“可当这样的邪术发生在眼皮子底下时,为师却因为太过自负,未能及早发现其中的不妥,延宕到最后,险些酿成大祸!”
沁瑶见清虚子脸色异常难看,心中一惊,忙起身道:“师父”
清虚子摆摆手,神情略显疲惫:“薛鹂儿等人身上之所以没有邪灵作祟的迹象,是因为她们几人之死确实是凡人所为,背后那邪物为了不让道佛中人起疑心,不得不借助某人之手取出五官,以便布阵作法。所以无论当时咱们怎么用无涯镜察探,都找不出此案中有邪物参与的痕迹。”
“文娘的死,确实是凶手计划中的一个意外。她虽非邪物收集五官的对象,却因某种原因,不得不被凶手灭口,因她当时被囚禁在大理寺内,凶手无法潜入狱中,那邪物却可以来去自如,故而她是本案中唯一一个死在邪灵手下的受害者。”
沁瑶暗暗点头,终于合上了,师父的推测果然与她之前所想分毫不差。
“师父,咱们眼下该怎么对付那邪物?”
清虚子起身来回踱了两步,沉吟道:“此案麻烦的地方在于,不但有邪物在幕后进行操控,还有一名甘愿受那邪物驱使的凶手。要想找出邪物本就不易,而要想从茫茫人海中找出那名凶手,更无异于大海捞针。”
沁瑶皱眉道:“师父,我记得《妖典》上曾记载,’返阳’术从收集五官到最后布阵做法,至多不得超过百日,如今距发现第一位死者已有两月之久,那邪物却尚未集齐所需五官,它们费心布局这么久,决不至于功亏一篑。我猜想,它们必定会想法设法在最短时日内找到下一个目标。”
清虚子捋须点头道:“事到如今,咱们唯有用最笨的法子来找出那邪物。”
“最笨的法子?”沁瑶讶然。
清虚子看向沁瑶和阿寒道:“你们俩且附耳过来。”
沁瑶跟阿寒在青云观用过午膳才回瞿府。
一进门,瞿陈氏就递给她一张帖子道:“早上你们走后,靖海侯府便送了这张帖子过来,说是秦小姐明日在府里设生辰宴,邀你到府上一聚。”
沁瑶一怔,接过帖子一看,见果是靖海侯府的名帖,上面两行娟秀字迹,显见得秦媛亲手所写。
对方有心交好,沁瑶自然不会拒绝这份好意,忙令人拿了纸笔过来,认真地写帖子应允。
瞿陈氏见状,笑眯眯地摩挲着女儿的鬓发道:“是该多跟这些名门淑媛多来往来往,也好学学她们的娴雅贞静,去一去你身上的野气。”
沁瑶斜眼看母亲:“哪有您这样说自己闺女的?我怎么就野气了?”
瞿陈氏见女儿不高兴了,忙笑着一把搂住沁瑶道:“不野,不野!我的阿瑶是阿娘的小宝贝心肝,没有一处不让阿娘喜欢。”
母女俩正商量着给秦媛准备什么生辰礼,下人忽报冯夫人和冯初月来了。
这是冯氏母女头一回登门拜访,瞿陈氏和沁瑶虽然有些意外,仍热情地令下人赶快请进来。
冯母今日梳了个光溜溜的元宝髻,头上一应首饰皆无,身上衣裳也半新不旧,看着十分素净。
冯初月却穿一件簇新的桃红窄袖短衫,配着湖蓝曳地长裙,都是明艳至极的颜色,却闹哄哄地挤作一堆,亏得她肤白貌美,又正值青春妙龄,不但不俗,倒也穿出了一番别样的味道。
冯母诚如天底下所有固守本分的老实人,表达亲近的方式十分直白朴实,跟瞿陈氏见了礼,便拿出从原州带过来的几样本地山珍,温声道:“这些都是来长安之前左邻右舍送的,看着粗陋,却最能补身子,还请瞿夫人和瞿小姐莫要嫌弃。”
几句话说得磕磕巴巴,难得用词倒十分妥帖,像有人刻意教过似的。
瞿陈氏生平最大爱好便是为一家人张罗膳食,对这等新鲜食材向来是求之不得,闻言,高兴得几乎合不拢嘴,忙亲自从冯母手里接过那篮山货道:“冯夫人,您实在是太客气了,这可是拿银子都买不到的好东西,咱们谢都还来不及呢,怎会嫌弃。“
冯初月抿嘴笑道:“来之前我和阿娘都不知道该准备什么上门礼,还是哥哥聪明,知道哪些东西会合伯母和阿瑶妹妹的意。”
瞿陈氏点头感叹:“伯玉这孩子年纪不大,行起事却处处妥帖,难得模样还那般俊朗,着实讨人喜欢。”
话未说完,脑子里忽然浮出一个念头,眼睛一亮,倏的转头看向沁瑶。
沁瑶感受到母亲灼热的视线,正要狐疑地回看过去,冯初月起身走到沁瑶身边,打量桌上东西道:“阿瑶妹妹,你也要给人送礼么?”
沁瑶顿时露出头疼的表情,“书院里一个同窗过生辰,邀了我去赴宴,我和母亲正发愁,不知送什么生辰礼呢。”
冯初月闻言,微微一怔,挨着沁瑶坐下,极力作出随意的样子道:“唔,若是我过生辰,最爱别人送我衣裳首饰,想来天下女儿家都差不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