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那日的表现不像作伪,应该不知道书院里有障灵阵,李天师又于多年前过世了,放眼整个长安城,大大小小的道观足有上百之众,修行符箓派的道士亦不在少数,真要一个一个去探访,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如”蔺效对沁瑶道,“我带你去宫中找一位老人打听打听当年李天师在宫中时的情形,李天师自元丰十二年入宫,到元丰二十三年过世,长达十一年,常在宫中出入,想来当时少不了伺候他起居的宫人,我找出这个人问一问,也许能打听到些许当年之事。”
沁瑶自然没有不应允的道理,李天师影响了长安城的城内布局,又直接导致了书院的第一次关闭,是个再关键不过的人物,从他入手,总比毫无头绪地四处寻找来得强。
此时马车已到了澜王府门前,蔺效便吩咐魏波他们道:“不进府了,径直进宫。”
马车刚要启动,常嵘却领了一名暗卫过来。
蔺效一看,见是被沁瑶派去盯着清虚子师徒的王启,另一名暗卫想是仍在青云观盯梢,未跟着一道过来,便问:“何事?”
王启是来向沁瑶汇报清虚子师徒这几日的行踪的,没想到世子也在,便开门见山道:“这几日道长只出了一回道观,去永乐门的一户人家看新宅,其余时间都在道观内,哪也没去。属下曾潜入观内,就见道长成日拿了旧书在手中看,连续几日都是如此,属下本想近前查看道长看的是什么书,可惜道长太过警惕,属下怕暴露痕迹,找了几次机会,到底没敢近前。”
沁瑶在车里听得一清二楚,旧书?师父道术精妙,能让他手不释卷的会是什么书?
“我师兄呢?”她隔着帘子问。
“阿寒道长也出了一回道观,就在道长帮着人看新宅的时候。”王启道,“当时他手中拿了一大包道观里的点心,不知什么缘故,去了大理寺卿家,到了门前,让门房将那包点心送进去,却被刘府的下人当作骗子给轰了出来。”
沁瑶听得心一揪,那回在富春斋,刘冰玉曾跟师兄讨要过观里的三味果,师兄向来遵守承诺,对别人交给他的事极为上心,送三味果去刘府不奇怪,可惜刘府的下人却不领情,不但没将三味果转交给刘冰玉,估计从头到尾都未让刘冰玉知道师兄曾经来过。
她不忍细想师兄被人驱赶时的情形,忙掀开帘子,对常嵘道:“常护卫,烦请你去一趟青云观,路上记得买些我师兄爱吃的栗子糕和千层酥。到了观里,你只说我想吃三味果了,让师兄给我包上一包,然后你给送到刘府去,该怎么说,不必我说,想来你也知道。”
常嵘当初曾被罗刹施出的幻境给魇住,要不是阿寒及时替他施法,心智恐怕都会受到损伤,因而对阿寒始终心存感激,听完刚才王启那番话,不免有些不忿,忙应了,下去安排。
沁瑶这才闷闷地坐回位置,眉宇间已然笼了一层郁色。
蔺效看在眼里,妻子曾在青云观跟清虚子师徒生活了十一年,这世上最让她挂怀的,除了清虚子,怕就是阿寒了。
“回去继续盯着。”他吩咐王启,“不能出任何差错。”
王启不敢有丝毫怠慢,朗声应了,重新上马,往青云观去了。
去宫里的路上,蔺效将沁瑶搂在怀中哄了一会,沁瑶沮丧的情绪总算好转了些,想起一个存疑已久的疑问,问蔺效道:“你们这一辈的皇室子弟是一道按长幼排序的吗?为何我常听康平唤太子做六哥,唤吴王做七哥,却唤你十一哥呢?”
毕竟蔺效是阿翁所出,跟太子和吴王并非同胞兄弟。
“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蔺效有些讶异,“这是皇祖父在位时定下的规矩。皇祖父共出十三位皇子,病的病,夭的夭折,得以长大成人者只余五位,皇祖父痛惜早逝的几名皇子,对剩下的五兄弟格外珍视,惟愿他们能兄友弟恭,彼此相扶相持,故而定了规矩,五名皇子所出的子弟无有叔伯之分,一律按长幼排序。所以太子明明是皇伯父的长子,却在这一辈叔伯兄弟间排行第六,而我明明是父王所出,却被康平称为十一哥。”
沁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起初她听到康平唤太子六哥,还以为皇上在太子之前,还另生了五名皇子呢。
“也就是说,太子是皇上的长子,吴王是皇上的次子?”她迟疑了一下,想起关于太子生母的传言,小心翼翼地问,“太子的生母可是当年备受宠爱的蕙妃?”
她一直有些不解,既然蕙妃如此受宠爱,又生了皇上的长子,为何死后未被追封为皇后呢?
“她在皇伯父登基之前便去世了。”蔺效抚了抚下巴,从未像今日这样道过他人长短,“死前的位份不过皇伯父身边的一位侧妃,蕙妃这个称号还是皇伯父登基之后追封的。皇伯父当年似乎为了这位蕙侧妃,始终不曾娶过正妃。”
说完,见沁瑶脸上的表情似乎更困惑了,想了想,问她道:“你是奇怪皇伯父为何不直接追封她为皇后?”
沁瑶点点头,蕙妃死后这么多年,太子的地位却仍十分稳固,可见皇上心中始终没有忘记过这位蕙妃。
这件事的因由蔺效以前曾听父王和母亲说起过,他迟疑了片刻,淡淡道:“似乎是皇祖父不允。皇祖父深恶蕙侧妃,曾给皇伯父下过一道制约蕙侧妃的旨意,旨意的大致意思是:漫说他尚且在位,便是他有朝一日驾鹤归去,也绝不同意皇伯父将蕙侧妃扶正。”
大理寺
正是午膳时分,大理寺内十分僻静,冯伯玉静立于一间紧闭着的房门外,迟疑了一会,终于缓缓推开房门。
这是衙门内专门用来存放已结案卷宗的所在,平日不论早晚,都有两名衙役在此处看管,此时人已被他设法屏退,在其他同僚回来之前,他有的是时间找寻那份想找的卷宗。
就算被人发现他在此处盘桓,他亦有理由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所以他并没存心遮掩。
关上房门,他走到最靠东头的一排顶天立规的案柜前,他曾在此处整理卷宗长达数月,对卷宗的排放顺序十分清楚,知道最近结案的案卷通常放在最东头的那几层柜子。
抬起右手,他顺着卷宗发生的时间从右往左慢慢滑过,书院里那位陆女官的案子过去不足一月,即便要存放,最有可能便是在这一层。
浏览一圈,没找到想找的那个名字,他眉头一皱,又抬目看向上一层屉格。
他自小便有一目十行的本事,可惜来回找了三遍,都未找到陆女官的卷宗。
他无声立在原地,紧紧盯着眼前的案柜,手心已沁出一层汗,那日沁瑶跟他说陆女官的案子拖延了太久,他还只当经办此案的同僚手中公务太多,对这桩看上去并无疑点的案子少了一份兴趣,所以才隔了许久才结案。
可此刻连这份本该放在案柜中的卷宗却不翼而飞。
“驸马,你在找什么?”身后忽然突兀地响起一个沙哑的男声,他一阵惊悸,回头一看,就见一个面圆无须的中年官吏立在自己身后,脸上挂着惯常的老好人的笑容。
”李少卿?“冯伯玉迅速镇定下来,静静地看着李少卿,他刚才太过专心,连此人什么时候到了身后都不知道,如果他没记错,陆女官的案子正是李少卿经办的,”您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