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师父?师父近日连她的面都不愿见,对她想要打听的一应事物全都讳莫如深,逼急了说不定还会避而不见,根本别指望能从师父嘴里问出什么。
她越想越觉得无力,只觉得桩桩事情都看得透彻明白,可真要解决起来却又千头万绪,颇有无从下手之感。
蔺效见她心事重重,低声宽慰她道:“后日我拍去打探缘觉底细的人便要回长安了,缘觉跟道长是旧识,不如先从他身上入手,弄明白一桩是一桩。”
沁瑶想不出旁的法子,幽幽叹气道:“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两个人刚走到廊柱转角处,忽然暗处转来一个人,两人闪避不及,险些撞到那人身上。
蔺效将沁瑶护到自己身后,稳住身形,抬眼看向来人,却是吴王,他一手拿着一枚酒盅,另一手扶在廊柱上,似乎已有几分醉意,不知已站在此处多久了。
蔺效不动声色地回想一番刚才的景象,确定他和沁瑶的对话不至于落到他耳里,便道:“七哥?”
吴王听到蔺效的声音,将胳膊从廊柱上拿下来,像是刚看到二人,趔趄着退后两步,辨清沁瑶和蔺效,扬眉笑道:“十一?原来你跟弟妹躲在此处,怎么,难道平日在澜王府还不够你二人说体己话的?”
蔺效笑了笑道:“席间人多气闷,我怕她受不住,特带她到外头来透透气,这便回席了。”
说着,握着沁瑶的手预备回殿。
吴王的目光却落在沁瑶头上的簪子上,眼睁睁看着她擦身而过,始终一眼不错地盯着,等他看清那簪子的花式,面色微微一变,旋即故作惊讶地笑了起来,“弟妹头上这簪子当真别致,看着竟像东海寒玉,敢问是在哪家首饰铺子做的,赶明儿我给母亲也做上一根。”
他这话若在平日听着,自然有些唐突,可此时借着醉态的掩盖,又拿了怡妃做幌子,只觉得他失了稳重,却不觉有冒犯之意。
沁瑶暗觉奇怪,吴王跟他们前后脚离席,又好端端地堵在此处,看着酒喝了不少,眸子却并无醉意,竟像是专等着要问她这根簪子似的,
因这根簪子是成亲前蔺效送的,她沉吟着不知该如何对答,蔺效墨玉般的眸子里却闪过一丝讥诮,坦然道:“说起来让七哥见笑了,这簪子是我送我阿瑶的定情信物,当时在润玉斋买的,至今已有小半年了。店家说,他们店内的首饰向来独一无二,且当年只得了一块这等成色的东海寒玉,若要再做这样的簪子也可,但第一不得雕一模一样的花色,第二需得顾客自行提供东海寒玉。倘若七哥也想拿了东海寒玉给娘娘做簪子,怕是得选个别的花式才行。”
吴王听了这话,神情微滞,陡然沉默下来,好一会,才有些勉强地笑道:“十一啊十一,平日看着你最正经的一个人,没想到竟也会为了佳人一掷千金,也罢,我不过随口一说,东海寒玉岂是那么容易得的,等明日寻到成色好的,再给阿娘做首饰罢。”
蔺效点点头,面露关切道:“那我跟阿瑶先进去了,此处风大,七哥若醒了酒,不如也早些回席。”
说完拉了沁瑶回殿。
沁瑶走了一段路,忍不住回头,就见吴王仍低着头站在原地,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脸色却委实不好看。
她再一转头,却见蔺效脸上淡淡的,透着几分隔岸观火的意思。她歪着头思量,今夜当真奇怪,吴王好端端问上了她的雪中寻梅簪,蔺效又破天荒将那根簪子的来历交代得如此详细,两个人言行都与平日有些出入,着实让人不解。
细想一回,想起夏芫那根杏花簪,隐约明白过来,微讶地看一眼蔺效,他行事向来滴水不漏,宁肯少说,也绝不多说,方才的一番话,既有撇清之意,又分明意有所指。
想明白了,她不由有些好笑,没想到这个人看着一本正经,放冷箭的功夫倒是一流。
☆、第169章
两人从宫里出来,刚回思如斋,魏波便在外求见。
沁瑶正服侍蔺效换衣裳,听了温姑传话,抬头看向蔺效,都这么晚了,会有什么事?
蔺效低头看着她,“多半是关于陆女官那位亲眷的事,我去去就来。”
沁瑶没想到魏波几个动作这么快,点点头,将手从蔺效的束腰上拿下来,送他出门。
虽然知道魏波未必能带来什么好消息,她仍抱了一丝希望,尸首上显然已经查不出什么线索了,可从这位突然冒出来领尸首的“亲眷”身上,没准能找到一点突破口。
坐在榻前,命采蘋挑了挑灯,她持了一本祖师爷抄录的道家阵法在看。虽然她从未见过青云观的祖师爷,但显然这位前辈做事极有条理,抄录的书籍格局清晰,极易上手。
全书由易到难共分四层,第一层是初入门的阵法,譬如安宅阵、四象阵,她早已耳熟能详。
第二、第三层难度适中,虽不常见,但于辟邪除妖上有大用。她过去因内力有限,怕拖师父和师兄的后腿,为了取长补短,极爱钻研符术和对付妖邪的阵法,于这两层的阵法,也都已掌握得滚瓜烂熟。
最难的是第四层,阵法晦涩难懂不说,格局还极其恢弘庞大,对道士道行及花费都要求极高。师父从来都舍不得浪费大量的符纸和朱砂来指点他们布阵,干脆就没教,她也是闲来没事时翻过几页,略懂些皮毛。离看懂乃至掌握,显然还很有些距离。
而障灵阵,便是第四层中最难的阵法之一。研读了许久,她只看出阵法要求半年固一次阵,施法时,更是需要清除阵法周围的一应闲杂人等,免得扰乱染金砂的走向。
看到此处,沁瑶蹙起了眉,从书院重开到现在,可不是已达半年之久?固阵虽然十分费功夫,但倘若书院一直处于关闭状态,背后之人自然可以随心所欲地定期进行固阵。
坏就坏在皇上一时兴起重开了书院,书院里一下子来了住进了许多学生和女官,那人再要固阵,为免惊动书院里的人,少不得慎之又慎,即便如此,恐怕还会因为种种意想不到的情况,打断他固阵的计划。
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书院里才突然冒出了邪气、引来了邪灵,而背后之人为了掩盖书院里不对劲的事实,不得不连夜杀人,就像蔺效说的,这个人可以是张三,可以是李四,只因为了不引人注目,所以才选了个最没有牵绊的陆女官。
由此可见,这人在书院里布阵,恐怕已不是一年半载了。
正想得出神,院门传来一声轻响,蔺效回来了,她忙披上衣裳,轻步穿过内室,迎到廊下。
蔺效人高腿长,走路甚快,不一会功夫就上了台阶,抬头见沁瑶立在廊下迎她,身后采蘋采幽持了琉璃灯替她照路,愣了一下,忙拉了沁瑶入内,“外面太冷,何必迎出来。”
进了内室,沁瑶替蔺效换了外袍,又从温姑手里接过热茶递给他,夜风凛冽透骨,蔺效修长的手指冰冷如玉,“怎么样?”
蔺效拉了沁瑶坐下,目光落在手中几上的茶盏上,沉吟了一会才开口,“那人领了陆女官的尸首从大理寺出来,一刻未耽误,连日扶柩出城,不走官路,另走的水路,不料刚上了船,船便沉了,不只那位陆家亲眷,连陆女官的尸首都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