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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重锦官城(220)

作者:凝陇

沁瑶失望地哦了一声,点点头道:“这案子已然积压了许久,大理寺却仍未给出界定,我还以为陆女官的死另有曲折呢。”原来这案子不是冯大哥在管,就算再问下去,多半也问不出什么端倪来了,干脆彻底歇了在冯伯玉面前打探的心思。

冯伯玉本来端了酒盅要饮,听了沁瑶这话,酒盅在唇边滞了片刻,才若有所思地将杯中的酒饮尽。

几人痛痛快快地饮了一回酒,瞿子誉见时辰不早了,便唤了店家结账。

到了楼下,沁瑶预备跟哥哥一道回娘家,看着王氏兄妹走了,便跟冯伯玉告了辞,转身欲上马车。

冯伯玉这时已有几分醉意,看着沁瑶的背影,只觉心里空荡荡的,忽然失却自控,唤了一句:“阿瑶。”

瞿子誉暗暗皱眉。

沁瑶讶然回头,“怎么了,冯大哥?”

冯伯玉见沁瑶俏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意识恍惚了起来,情不自禁走近两步,低头看着她,刚要说话,瞿子誉却忽然不动声色地将沁瑶拉到身后,笑着打断冯伯玉道:“骥舟,说起来今日真是太巧,谁能想到在外面饮酒时竟能遇上你,也罢,咱们几个许久未聚了,今日倒饮得痛快。”

这话来得突兀,瞿子誉的音量又比平日来得要高,分明有意要说给旁人听。

沁瑶暗自纳罕,举目一望,便见康平被雪奴红奴几个簇拥着从街对面走了过来。

她微微一惊,怎么康平来得这么巧,冯伯玉前脚刚从酒楼上下来,她后脚就出现了?莫不是早已候在楼下?

又联想哥哥方才将自己拉到身后的举动,心里愈发疑惑,怪怪地看哥哥一眼,难道哥哥还怕康平误会自己和冯伯玉不成。

瞿子誉一眼不看沁瑶,手却握得极稳,将妹妹牢牢固在自己身侧。

直到康平走到近前,才像是刚看到她似的,上前行礼道:“臣瞿子誉,给殿下请安。”

康平微红着脸看一眼冯伯玉,对瞿子誉点了点头,有些奇怪地对沁瑶道:“十一嫂,怎么你们几个今日倒凑在了一处。”

冯伯玉不料康平会突然出现,酒意顿时醒了几分,回想瞿子誉有意拉着沁瑶跟自己划清界限,口中微微发苦,听得康平这么一问,便道:“确实好久未曾一聚了,下回咱们再要偶遇却不知是什么时候了,不如择日下了帖子,我、你、子期,我们三位同窗好好喝上一回。”

将“三位同窗”四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瞿子誉眸光微动,笑着应了一声好。

冯伯玉又道:“时辰不早了,今日就此别过。”

随意一拱手,转身看着康平,淡淡道:“走罢。”

康平见冯伯玉面色不佳,像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点点头,老老实实跟在冯伯玉身后回了马车。

雪奴红奴对了对眼,也跟着上了后面那辆马车。

一上车,康平便恨不能指天发誓,拉住冯伯玉的衣袖,惴惴不安道:“伯玉,我真不是有意要跟在你后头。就是刚从韦国公府看完初月回来,路过此处时,见楼下的马车是你平日乘坐的那辆,想着你多半在食肆里饮酒,不便进去扰了你的兴致,只好让停车,特在楼下候着你。直到你出来了,我才过去找你的。”

说完这话,委屈地看他一眼,见冯伯玉恍若未闻,没有开腔的打算,一阵发慌,忙又道:“不信的话,你问问雪奴红奴她们,对了,还有初月,我才去韦国公府看了她回来。她现在已经不孕吐了,每日能吃能睡的,早上林御医才给她号了一晌脉,说她胎相甚稳,生产时必然会母子平安的。”

冯伯玉并不接茬,只疲惫地叹口气,身子往后靠着车壁,低声道:“刚才跟几位同窗饮了不少酒,着实有些累了,你也一早便出了门,忙了一早上,多半也乏了,不如少说几句话,好生休憩片刻。 ”

康平见他果然十分困倦的样子,不敢再呱噪,想了想,又吩咐停车,让后头车上的雪奴拿了一小罐宁神清目的膏药来,用小指舀了,动作轻柔地涂到冯伯玉的太阳穴上。

冯伯玉被这动作所滋扰,眉头一皱睁开眼,康平讪讪道:“这是余若水配的醒酒膏药,若饮酒太多时,涂了这药膏,对头疼有奇效,我常带在身旁的。你不是喝了酒难受么,我这就给你涂上,一会你好好睡上一觉,就不会觉得头痛了。”

冯伯玉勉强笑了笑,接过药膏道:“不劳殿下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康平嘟了嘟嘴道:“你我都是夫妻了,总跟我这般客套做什么。”

冯伯玉接药膏的动作一顿,迟疑了片刻,终于松了手,“那就有劳殿下了。”

“不是说了别叫我殿下了么。”康平不满地提醒他道。

冯伯玉默了默,低声道:“康平。”

康平莞尔,忙挪了挪位置,离冯伯玉更近一些,倾身上前替他涂药,见他眉目虽然舒展了些,但神情仍有些阴郁,只当他在为冯初月的事心烦。

想起冯伯玉自从妹妹嫁到韦国公府,一回也没去看过她,有心拿话来劝他,但又自知说话时不像母亲那般圆滑,怕冯伯玉非但不会心情好转,反而会迁怒于她,只好拣了些好笑的话道:“初月的肚子长得真快,肚子里的小家伙已经会踢她了,我刚才在韦国公府时,摸了一回她的肚子,不小心也挨了两下,正好姑姑也在旁边,说这孩子生出来之后,恐怕会跟他父亲小时候一样,是个调皮的小郎君呢,就是不知道夏荻什么时候能从玉门关回来”

冯伯玉异常沉默,听到此处,忽然打断她道:“她的事往后不要再跟我提了,左右是她自己选的亲事,好坏全与我无关,没得听了心烦。”

康平正说得高兴,谁知冯伯玉不但不领她的情,竟连句话都不让她说完,脾气上来,不高兴道:“这也不让说那也不让说,你到底要听什么?”

冯伯玉自打从酒肆出来,心里没着没落,前所未有的躁郁,抬眼见康平的蛮横模样,愈发失了冷静,冷冷道:“我什么也不想听,烦请殿下让我耳根清净一会!”

说话时疾言厉色,竟是对新婚妻子一点情意都没有。

康平脸上越发挂不住,一双杏仁大眼睁得极圆,瞪着冯伯玉,哽着嗓子道:“冯伯玉,你别欺人太甚。”

冯伯玉再不愿意在马车上多待一刻,立刻唤人停车,一眼都不看康平,撩袍下了马车。

康平气得跺脚,也跟着下了马车,见冯伯玉头也不回往前走,在后面急道:“冯伯玉!”

所幸停车处是一处窄巷的入口处,周围清净得很,除了几个蹴鞠的孩子,再无旁人,免去了被人围观取笑的顾虑。

冯伯玉走了两步,兜头刮来一阵带着寒意的冷风,将他的酒意吹醒了一大半,听得康平在后唤他,心中一凛,脚步缓了下来,喉结滚了滚,将满腔繁杂的心绪强压下去,淡淡道:“衙门里压了好几桩案子,左右今日无事,我去理一理再回府。”

算为刚才那番举动做解释。

康平急急追到冯伯玉身后,眼圈有些发红,不知是被冯伯玉气的还是伤心所致,听到这番话,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他主动向自己做解释,又硬生生将一肚子的火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