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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重锦官城(193)

作者:凝陇

蔺效眸中浮动着戾气:“疑上我才称我的意呢,最好让他知道这回玉门关也有我的功劳,就算他不主动请旨,也由不得他不去!有本事别死在突厥人的刀下,真若死了,就当作是给沁瑶赔罪了!”

一抖缰绳,往前去了。

蒋三郎愣了愣,快马追上,笑道:“你啊你啊,这些年性子就没变过,人不犯你,你不犯人,人若犯你,你一一奉还,难得还不失君子之风,嘿,姨母教得真不错。说起来,我阿娘也跟长安城一众娘子不一样,从不家长里短,我阿爷那么个常年征战沙场的铁血汉子,也被她治得服服帖帖的。所以说‘郑家女百家求’ 这句话可真没说错,单看你我二人的母亲就知道了。”

蔺效无语,“想往自己脸上贴金就明说,不必拉上我。”

看一眼蒋三郎,想起前两日听到的风声,心中一动,“姨母前几日派人去荥阳接了族中一位表妹来长安,郑家表妹太多,我也记不住这位表妹的名字,听说极其知书识礼,琴棋书画俱佳,现如今在卢国公府住着,看姨母的意思,莫不是要给你亲上加亲?”

蒋三郎脸上淡淡的,“她老人家折腾她的,左右我不应承就是了。”

蔺效笑笑:“你一味拖延下去也不是办法,当心惹怒了你们家老爷子,给你结结实实上一顿家法,倘若姨父他动了真格,不说别人,姨母她老人家正好称愿,断不会阻拦的。”

蒋三郎默了默,“一顿家法能换个自在也不错。”

蔺效见状,知道他自从美人蛊之事后,极不愿意谈论亲事,便打住话头,不再往下说。

夏荻快步进了内院,冯初月得了消息,又惊又喜,忙匆匆对镜整了下一妆容,扶着婢女的手迎了出来。

她本就身形纤细,这些时日又因孕吐严重,吃不下东西,愈发瘦了下去,虽月份不大,却比常人更早显怀。

夏荻刚跨进院门,迎面见冯初月领着一众仆妇在院当中候着。

见他进来,冯初月忙上前行礼,“二郎回来了。”

从言语到举止,要多温柔谦卑便有多温柔谦卑。

夏荻止步,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上,想起那日之事,心里一阵犯恶心,冷笑一声,对她视而不见,擦过她的身旁大步上了台阶。

这是冯初月自新婚以来头一回见到夫君,夏荻的冷淡丝毫没有打击到她的雀跃之情,她脸含笑意起了身,理了理身上新做的霓裳,扶着婢女的手跟在夏荻身后进了内屋。

一旁的乳娘邓嬷嬷瞧在眼里,隐含不屑地微抿了抿嘴,冯初月对二公子的生活习性一概不知,若任由她胡来,多半会惹得二公子发火,她倒不怕冯初月受磋磨,可她肚子里正怀着二公子的头一个嫡子呢,若伤到孩子就不好了。

想到此处,不敢大意,忙领了一众下人进屋伺候夏荻。

夏荻走得急,身上出了汗,靠窗坐下,扯了扯领口,不耐烦地伸指敲了敲桌。

这是要茶的意思。

邓嬷嬷早端了茶来,走到近前,冯初月却从她手中托盘接过,道:“你们下去吧,我来伺候二郎便行了。”

邓嬷嬷抬起眼皮看她,见冯初月脸上虽笑得和善,拿茶碗的手却极稳,丝毫不让,暗暗冷笑一声,这女子倒还有些心劲,可这份厉害手段在旁的男人面前兴许能行得通,在二公子面前少不得吃顿排揎,且随她去折腾。

垂下眸子,束着手退到一旁。

冯初月小心翼翼地奉了茶到夏荻跟前,柔声道:“郎君请用茶。”

等了半天,夏荻一无反应,冯初月忍不住抬眼,发现夏荻正讥讽地看着她,眼里是一览无遗的嫌恶,仿佛下一刻便能活活把她掐死。

她背上一凉,手中茶碗微一倾斜,茶水险些洒出来。

饶是她自诩最能忍受冷言冷语,可眼前这个男人身上分明有着强烈的不可控性,冷硬如磐石,根本不是简简单单的伏低做小便能收拢的,她一时僵在原地,往前走也不是,退也不是。

夏荻冷冷看着冯初月,干脆利落道:“滚。”

邓嬷嬷一旁看着,虽解气,却也暗暗担心冯初月受不住这般冷待,羞愤之下,动了胎气。可二公子这样的脾气,便是请了公主她老人家亲自过来,也不见得有办法,只盼冯初月能认清自己的本份,莫要跟二公子叫板,左右二公子不过回来让人收拾行装,明日便要出发去玉门关了。

这样想着,抬头一看,见冯初月仍杵在原地,既不说话也不动弹,竟是跟二公子杠上了,不由暗暗发急。

正要想法子将冯初月好言好语地请出去,冯初月忽然哎哟一声,捂着肚子,嘶嘶地叫起痛来,“肚子好疼。”

邓嬷嬷暗道不好,就说吧,二公子不回来便罢,一回来定然寻冯初月的晦气,冯初月便是再没脸没皮,又怎受得住二公子的排揎,果然动了胎气。

忙派人给德荣公主送信,自己则领了人赶快上前搀扶冯初月。

百忙之中,邓嬷嬷瞥一眼紧闭着眼睛的冯初月,见她虽然不住叫痛,却面色红润,脸上一滴汗都没有,扶她的手一顿,原来她竟在装病!

念头一转,又暗暗点头,这人倒真不傻,既不愿意被二公子当着下人的面给撵出正房,又不敢跟二公子正面叫板,知道自己目前唯一能依仗的,只有肚子里的小郎君,便借着动了胎气,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夏荻将冯初月的伎俩看得一清二楚,怎能任由旁人用这法子来辖制他?冷笑一声,大步走来,一把揪住冯初月的衣领将她提溜起来,迫她站好,似笑非笑看着她道:“我看咱们韦国公府真是给你脸了,竟连这样的村野手段都使出来了?你动了胎气?正好,这块肉本来我就不想要,死了干净!”

冯初月是他毕生之辱,一想到这样一个不择手段的女人成了他的原配发妻,他便恨不能立时手刃冯初月。

冯初月不得已睁开眼面对夏荻,他的话犹如世间最利的刀,终于在她身上厚厚的盔甲刺开一条缝,她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难过算不上,更多的是难堪和畏惧,甚至生平头一回生出几分想哭的冲动。

可当她目光扫过夏荻头上那顶的墨玉冠,认出那玉的材质名贵非凡,又生生将喉间的涩意咽了下去,目光放柔,看着夏荻脸上的红痕,顾左右而言他道:“郎君,你脸上可是被毒虫给咬了?要不要妾身给你上些祛毒的药。”

夏荻一滞,原本冷漠至极的表情陡然变得不自在起来。

忽听门口传来一声惊呼,“二郎!你这是在做什么?快放开她。”

却是德荣公主来了,身旁还跟着夏芫,母女俩被一众仆妇簇拥着。

夏荻扫一眼母亲,冷冷地放开冯初月,重走到窗前坐下。

德荣忙令邓嬷嬷将冯初月扶到床上,等冯初月安顿好,自己却不愿过去亲眼看一眼冯初月,只道:“已让人去请林御医,他最善千金科,一会让他给你把把脉。”

冯初月忙在床上半撑起身子,虚弱地给德荣致谢道:“谢阿娘关怀。”

德荣勉强走近几步,淡淡道:“二郎整日在外忙差事,眼看又要去玉门关出征,心里好些烦心事,好不容易回个府,你不说多多体恤他,总不该惹他生气,你看你又正怀着身子,若动了胎气可怎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