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没有周夫人在场,即便点化,周恒的魂魄也会迅速重新陷入混沌,毫无用处。
周恒如梦初醒,被沁瑶牵引着在原地缓缓打了转,转身看见丽娘,怔住,“丽娘。”
眼里渐渐溢满深切的哀恸。
周丽娘彻底崩塌,扑上前搂住那虚空,哀哀哭泣起来。
沁瑶看不得这样的场面,拭了拭眼角的湿润,拉了师父一道出去,掩上门,让这对俗世恩爱夫妻做最后的道别。
院中秋叶凋零,随风飘荡,一如人浮萍般的命运。
许久之后,房门内那痛彻心扉的哭声才渐渐止住,沁瑶推门入内,瞧见周夫人正跟周恒虚虚地抱在一处,神情哀婉,嘴里喃喃低语,万般不舍。
清虚子眉头一蹙,这魂魄未被点化也就罢了,一旦被点化,却不宜在世上逗留太久,免得这些魂魄因不舍这尘世,渐生怨念。
沁瑶自然知道这道理,便上前挽住周夫人,软声劝慰她道:“周夫人,我们要施法送你夫君上路了,他身上一无怨气戾气,想必生前是个极良善之人,可见平日积福良多,有我师父替他加持,定能早日投个好胎。”
听了这话,周夫人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再次掉下来,哭道:“你叫我怎舍得?怎舍得?我们夫妻十五载,从未有过吵闹红脸,若不是被那个杀千刀的李刺史家的公子滋扰,我们也不会舍家弃业投奔长安,可谁知,路上竟能遇到这样的邪煞,落得家破人亡的田地,而且不止周郎,还有我那两个孩儿“
哭得一口气上不来,竟昏了过去。
沁瑶一惊,忙上前帮她顺了好一会气,这才幽幽醒转。
周恒看着爱妻,眼里虽早已流不出泪,却仍满脸悲痛,无声对丽娘说了几个字,缓缓转身,任由清虚子将他重新请回丹瓶中。
沁瑶想了一会,才意识到周恒说的是:好好活着。
她眼眶一热,重重叹口气。
给周恒做完法,已是日暮,期间沁瑶既要给师父打下手,又要全力防备周夫人寻短见,实在抽不出空来问师父缘觉的事。
等师父忙完,好不容易侧面打听一二,被师父骂了一顿,不但没打听到一点线索,还被师父给赶了出来。
回去的路上,沁瑶虽窝了一肚子疑问,仍不忘吩咐常嵘迅速到沧州将周夫人的女儿接到长安来。
自己则携了早已哭得虚脱了的周夫人上车,带着她回府,将她暂且安置在澜王府的西跨院。
第二日早上,沁瑶便借着进宫给怡妃请安的由头去找蔺效,她有太多疑问要跟蔺效商讨,实在等不到他轮完值回府。
蔺效得着消息,将手下一应事务交给许慎明,到永寿宫来接沁瑶。
半路上遇到司礼监的一位常公公,常公公见到蔺效,左右环视一圈,见方圆几丈之内都一无宫人,便压着嗓门道:“辽东的小牟将军已回了长安,过两日就会依照咱们的安排向皇上求赐婚,若宫里的这个真是个祸害,小牟将军自然会叫她有去无回,若她手上干净,小牟将军至今尚未婚配,亦不会薄待她,总归是个两全的法子。”
蔺效顿了顿足,嗯了一声,常公公微一弯腰,两人擦身而过。
刚转到永寿宫的廊檐外,转角处走来一位女官,那女官看到蔺效,似乎吃了一惊,手中的卷册不小心跌落到蔺效的脚下。
秦媛忙不住赔罪,“世子,对不住,是我太鲁莽了。”
蔺效垂眸看着秦媛缓缓俯身捡了册子在手,又缓缓起身,脸上始终一无表情。
秦媛直起身子时,察觉蔺效的目光始终在她脸上,手止不住抖了起来,慌乱地对蔺效行了一礼,垂头退下了。
永寿宫里好生热闹,除了沁瑶,德荣等人也在。
康平婚期已近,怡妃正跟皇上等人商讨婚礼的具体事宜,康平许是害臊,不在永寿宫内。
太子则跟吴王坐在一旁相陪。
蔺效进门,目光先落在沁瑶身上,见她脸上含笑,好端端地坐在怡妃身旁,心里先松了口气。
皇上看见蔺效,招手笑道:“惟谨,你媳妇也在此处,可是来接你媳妇的?快过来跟咱们说会话。”
德荣笑道:“说起来,宫里真是喜事连连,前头才办了两桩婚事,如今康平又要嫁人了。”
她话未说完,太子似是有所触动,忽然走到殿中直挺挺地跪下,大声道:“父皇,儿子有一事相求!”
作者有话要说:
至此《桃花劫》完,下一卷《龙鳞》。
从书院出现半头鬼开始,到清虚子为周恒超度为止,《桃花劫》这一卷算是结束了,整个故事结构简单,与其说是妖魔作乱,不如说是**,又因涉及到前文及后文很多线索,所以算得上是承上启下的一卷,这一卷更主要的任务是:慢慢将暗线明朗化。当然下一卷还有更多**,但请你们相信世子夫妇,这对璧人彼此信任,相互扶持,一路过关斩将,无论是人是鬼,他们都会无所畏惧。
敬请期待惊心动魄如过山车一般的第六卷《龙鳞》。
☆、第147章
从永寿宫出来,沁瑶跟蔺效的心情都有些微妙。
方才太子突然当着众人的面球皇上颁布旨意给他和秦媛赐婚,除了皇上和怡妃之外,其他人似乎都吃了一惊。
虽然最后皇上以秦媛尚未出孝、而历来太子定亲需得慎之又慎为由驳了回去,但太子此举无异于在全宫的人面前宣布他属意秦媛,只等秦媛出孝,皇上便会给他和秦媛指婚。
沁瑶暗忖,这才从寿槐山回来几天?此前一点风声都没有,而且太子看着也不是那等心血来潮之人,怎么刚从寿槐山回来,就突然来这么一出。
蔺效脸色倒没太大变化。
两个人并肩而行,各自想着心事。
一路有不少宫人走动,见到二人,纷纷行礼。
沁瑶想了一会,心中隐隐生出一个猜测,转头看蔺效,见他神情依然沉静,忍不住问他:“这件事你之前知道吗?”
蔺效停步,转头看一眼沁瑶,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此处说话不方便,到我值房再说。”
沁瑶立刻乖觉地噤声。
穿过几重宫殿,到得一处幽森的院子,再跨过一道月洞门,便到了御林军的值房,院内种着数株梧桐树,因是深秋,树上光秃秃的,北边及东边各有两排厢房,东边那三间厢房,书房跟议事房连在一处,蔺效的卧房在里面那间。
沁瑶跟着蔺效入内,见房内极为干净简练,不过一张床,一张书桌,并桌椅而已,所幸日照充足,屋内算得干燥温暖,没有半点潮气。
沁瑶走到床旁摸索了一番,见床板虽硬,但被褥却干净厚实,放了心,又四处好奇地左瞄右瞧,想着蔺效平日便在这地方歇夜,心里有种奇妙的亲切感。
蔺效将配剑解下放在桌上,给自己和沁瑶斟了杯茶,饮了一口,便在一旁看着沁瑶。
等她看完一圈,走到桌旁时,便伸手捉住她的手腕,将她一把拉到自己怀里。
沁瑶冷不防跌坐在蔺效的腿上,脸一红,自觉这姿势极为不雅,好生窘迫,挣扎着要起身,却被蔺效固在怀里动弹不得。
“别动,咱们好好说会话。”蔺效极其自然地搂着她的腰,一本正经地看着她道。
沁瑶登时想起蔺效在床笫间哄她做的那些羞人的事,别别扭扭地动了动身子,“那咱们好好说话,你可别又打歪主意,我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