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何曾见过这等巨物,求生的本能顿时压倒了一切,纷纷转身往山坡下狂奔而去。
这山坡甚高,与营所形成居高临下之势,站于营所当中的不少人闻声抬头,隐约见到坡顶这巨龙般的怪东西,又是一阵惊呼。
皇上跟怡妃等人见了,也不免惊得身子往后一仰,连声道:“那、那是什么东西。”
却听身后米公公闷哼一声,连一个字都来不及说,便吓晕在地。
这时缘觉的弟子中有两人被巨蝎现形时震出的气浪扫到一旁,滚出去好远,那两名和尚怕阵法不稳,丝毫不敢耽搁,忙又爬回自己的方位,帮着师父固阵。
巨蝎在原地扭动了一阵,起先那阵被打回原形的煎熬滋味渐渐消退,随即扭动庞大的身躯,挥动一双巨螯,朝离它最近的缘觉劈去。
缘觉不闪不避,嘴里诵经,手中木鱼却敲得如雨点般又急又重,他膝旁的的铜钵仿佛感受到了什么,金光也比之前更为耀目,蝎子的巨鏊伸到跟前,被金光所灼,只停顿了片刻,又咬牙往前刺出几寸,眼看便要碰到缘觉的胸膛。
说时迟那时快,清虚子手持无涯镜对准巨蝎一照,一扫镜中景象,旋即对蔺效道:“快!刺它的头颈交界之处,它通身盔甲,唯有那处最为薄弱,是要命之处!”
蔺效听得明白,看得真切,凌空一跃,直逼到巨蝎眼前。
虽有噬魂火龙将他护个严实,可蝎子到底修炼千年,怎容凡人在它面前如此挑衅?
一对巨鏊毫无所惧,暂且放过缘觉,转而向蔺效刺来。
清虚子早料到会如此,飞快甩出手中草绳,草绳去若灵蛇,闪电般将那对巨鏊一并缠住。
蝎子一击不中,身子更是被缘觉的阵法困在当地,不免又怒又惊,厉声长啸,震得人人耳畔嗡鸣不断,漫山遍野的山畜为这巨响所慑住,一时间惊得四散奔逃。
缘觉等人额间汗珠滚滚而落,拼尽全力将这巨物困于阵中不动,否则不只在场诸人,整座山上的生灵都将被这等妖中之王吞噬殆尽。
长啸声中,那对巨鏊坚定地、缓慢地往两侧分开,绳子已被撑得几欲断裂。
沁瑶看得心高高提起,看这架势,过不多久,巨鏊必然会冲开束缚,首当其冲地便是离巨蝎最近的蔺效!
正心急如焚,只听嗤嗤一声响,蔺效的剑已越过巨蝎散发出来的阵阵阴气,一剑刺中它胸腹交界处,那处果然如清虚子所说是一块软肉,赤霄毫无阻碍,长驱直入地刺进一半有余。
挨了这一剑,巨蝎身形陡然僵住,连原本躁动不安的一双巨鏊都忘了挣扎。
蔺效一击得中,知道这等巨煞即便濒死,也势必会有一阵地动天摇地挣扎,不敢再近身肉搏,飞速拔出剑,提气退出去老远。
沁瑶看得一清二楚,忙将火龙从蔺效身上召回,咬向巨蝎。
火龙顺着巨蝎身上那处伤口钻入,就此消没在那黝黑的躯壳中,好半天不见出来。
巨蝎却仿佛五内俱焚,哀嚎不断,狂躁地在原地打起滚来。
山坡本就不是那等坚硬岩石的巍山,怎经得起这等巨物翻腾,顿时飞沙走石,坡体倾斜,隐隐有崩塌之势。
蔺效奔至沁瑶身旁,拉着她道:“此处要塌陷了,快走!”
清虚子紧随二人身后。
缘觉等人见巨蝎不过垂死挣扎,均不再固阵,纷纷起身,撩起僧袍,接二连三往山坡下奔去。
眼前是漫天尘土,众人眼前昏黄一片,仓皇间顾不得许多,恨不能使出生平最快的速度奔到平地。
只听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众人刚奔至平地,身后整座山坡便缓缓往下塌陷下去,泥土不断顺着倾斜的斜坡飞速往下滚落,渐次形成一个越来越深的大坑。
巨蝎腾跃不及,随着这山坡下降之势一并坠到坑底,身上早已烧得皮开肉绽,它在坑底挣扎一番无果,反倒越陷越深,只好眼睁睁地任由滚落的泥土将身子掩埋,到最后,大半身子消失在坑底,只露出一对巨鏊。
而山坡下沉还在继续,众人不得不往一旁退散。
沁瑶被蔺效紧紧握着手,见巨鏊都被烧得只剩了一半,火龙却迟迟未从坑底出来,心里一阵发急,跺脚道:“蠢龙!够了,快出来!”
不知是听到了主人这声召唤,还是已吞完了要吞的妖物肉身,火龙很快便从坑底钻出一颗龙头,火焰摇曳,像是跟沁瑶打招呼,见主人发急,不再玩乐,将剩了一半的鏊给烧成灰烬,这才意犹未尽地依次钻出,回到了沁瑶的噬魂铃里。
一场恶战之后,营所只剩零零散散几只小妖,沁瑶怕师父不耐烦,自告奋勇拿了他的无涯镜,将这些小妖一一照回原形,放它们回山林中。
期间蔺效一直寸步不离地陪着她,她连她去净房,都厚着脸皮在外面候着,总归不让她离开自己视线范围。
扫清余孽,皇上浩浩荡荡开拔下山。
一众书院学生及随行的世家子弟经历了这样的异事,哪敢再在这座诡异的寿槐山上逗留,只草草收拾了随身衣物,便急急忙忙跟着皇上下山。
蔺效需得近身保护皇上,便将沁瑶的马车安排在他身旁,自己策马随行,既能照看皇上,又能牢牢看住沁瑶。
上马车前,沁瑶不经意扫到人群中一位美妇人,认出她是周夫人,她身旁还站着两名形容狼狈的小娘子,三个人茫然无措地站在人群中,颇有些无所适从的模样。
沁瑶便对蔺效道:“那三位娘子正是前段时间被这蝎子精掳走之人,她们所受惊吓不少,咱们不能弃她们不管,需得好生护着她们回长安才是。”
蔺效嗯了一声,低头握了她一双伤痕累累的手在手中细细摩挲,见虽已涂了药,但仍满是淤痕,心里疼得险些透不过气来,静默了好一会,好容易才压下心中的戾气道:“一切都有我呢,这一日一夜你吃了太多苦,先别想其他的,在马车上好好睡一会,等回了长安再说。”
沁瑶见蔺效脸上隐隐透着股山雨欲来的阴沉,知道他断不会善罢甘休,便点点头,道:“好,那我去睡了。”
其实她心里还有好些疑团,譬如当初周夫人夫君的魂魄为什么会飘荡到云隐书院去、蝎子精掳了这些小娘子到底要作甚、乃至缘觉及师父的种种不对劲,都让她如鲠在喉,恨不能立刻弄个明白。
最关键的是,到底是谁推了她下崖。只要一想到此人害的她险些跟亲人天人永隔,她便恨得牙痒痒,看蔺效的态度,似是知道了些什么,可不知是尚无证据还是顾忌身旁耳目,未跟她透露一二,暂且不多想,等回了长安再细问他。
想着想着,眼皮渐渐合拢,跌入一个幽沉的梦乡。
直到回了长安,到了澜王府门前,沁瑶依旧抱着蔺效给她盖着的貘皮薄褥,睡得正香。
蔺效不忍扰她好眠,索性令人取了披风,将沁瑶从头到脚裹住,一路抱着她回了思如斋。
沁瑶只觉身下骤然又变得松软馨香,耳畔是温姑压低了嗓音的柔声慢调,意识已回了思如斋,她心里说不出的踏实安宁,怎么也不愿意睁开眼睛,只还记得不想让蔺效离开她,胡乱摸索到身旁之人的衣裳,握在手中,心满意足地蜷着腿继续酣睡。
蔺效吩咐完温姑,本欲起身去外书房,谁知衣袖竟被沁瑶拽住,刚一起身,便跌坐回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