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仍在梳洗,贺云钦杵着拐杖在外屋慢慢地走,一接过报纸便看了起来。
红豆从里屋出来,一眼便看见贺云钦立在房中,他一只胳膊杵着拐杖,另一只手却拿着一份报纸,盯着报纸,神色变幻莫测。
红豆心中一动,忙快步走过来,贺云钦听到妻子的脚步声,抬头看她一眼,扔了拐杖,一瘸一拐拉着她到沙发上坐下。
这时下人掩门出去,红豆踢了拖鞋,将腿缩到沙发上,挨着贺云钦的肩头,往报纸一看,登时明白了,所有报纸铺天盖地全是伍如海在上海遇刺的消息。
上写着:伍如海因新近结识某位情妇,近来常去这位情妇寓所下榻。今日凌晨,伍先生刚从该情妇寓所出来便遭了埋伏,虽在军弁的护送下侥幸撤离,但因背部中弹,当场便丧失了意识。
行文末尾,撰写者针对伍如海的伤势发表结论,他如此评价:此贼就算日后醒来,多半也会丧失行动能力。
如此大快人心的消息,红豆看得心怦怦直跳,加上前两次,这是伍如海第三次遇刺,前几次叫他侥幸逃脱,这一次终于成功了。
她难掩激动的心绪,问贺云钦道:“报上说的情妇是陈白蝶?”
贺云钦显然不比她平静多少,静了几秒才点头道:“早前几次暗杀都未成功,这一次我们转移思路,专盯陈白蝶在报上大肆兜售的那栋洋房,这房子早在开战之前便已空置,伍如海表面上将陈白蝶安置在旁处,实际上,他为了掩人耳目,每回来沪跟她秘密幽会时都选在这寓所,苦等了一个月,终于盯到伍如海的行迹。”
红豆高兴得仰头舒口气,这一来算除掉了两大心头之患。
自从得知陈白蝶跟伍如海在一起的消息,这段时间以来,虽然公公表面上未有行动,贺云钦也极沉得住气,但此事终归是个隐患,如今伍如海在与陈白蝶幽会时出事,以此人多疑的性子,就算日后侥幸醒转,也决不会在让陈白蝶再伴其左右。
她拍拍胸脯,正要说话,下人在外头叩门道:“二少爷,二少奶奶,给二少奶奶做检查的那位洋大夫来了。”
贺云钦道:“快请进。”
来重庆后,贺家经由程院长介绍,请了当地红十字会一位的中年大夫定期为红豆进行诊视,大夫名叫安娜,国际红十字会行医多年,在千金科方面有着丰富的临床经验。
自从怀了孕,红豆能吃能睡,安娜此前来检查过一回,对红豆的宫底和腹围产生了疑惑,这次是复检。
红豆的小日子本就不准,被安娜一问,自己也糊涂了。连妻子都不确定,贺云钦就更不明白了。
贺云钦杵了拐杖站起来了,看红豆还不起,拉她道:“这回差不多能确定天数了。”
红豆挽着他的胳膊,往里屋走:“咱们离开上海的时候,程院长说是不到六十天,按这个来推算,这时候顶多七八十天,可安娜大夫又说这个日期不对——”
贺云钦回头瞥她:“谁叫你这么能吃。”
红豆还没来得及驳嘴,下人过来道:“二少爷,大学来了几位教授。”
贺云钦一愣,忙道:“请几位老先生到书房,我这就来。”
看着红豆:“那我先走了,一会就回。”
又问下人:“太太不在家?”
“一早出去了。”
贺云钦道:“叫四小姐过来陪她嫂子。”
“哎。”下人应声去了。
不一会贺竹筠从房中出来,她穿件羊毛白洋装,头上鬈发高高梳了个马尾,边走边莞尔道:“二哥找我什么事。”她素来喜欢跟二哥二嫂待在一处,近日却总闷在房间打电话,每回打完电话出来便满面春风。
贺云钦看着她道:“给你嫂子检查身体的大夫来了,二哥还有事,你来陪陪她。”
红豆知道贺云钦特请了当地几位学者商议工程学上的事,对他道:“你去忙你的。”
贺云钦这才慢腾腾地挪走了。
这一商议,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小时。
他惦记着红豆检查的事,一从书房出来就回房。
刚拐过走廊,就看到他和红豆的房门敞开着,进进出出的下人不少,脸上全都带着笑意,母亲高扬和悦的声音隐隐从房中传出来。
因不喜下人搀扶,他杵着拐杖走得不快,刚走到一半,四妹搀着红豆探身从房中出来,瞥见贺云钦,眼睛顿时一亮:“二哥总算来了,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他讶笑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