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太太不明白为何大家都露出吃惊之色,狐疑道:“对,就是富荣洋行,这洋行现已倒闭了,那少爷当年也才十七八岁,叫程冠之。小妹出事后,我和红豆舅舅因为怀疑小妹的死因,特去洋行向程冠之讨说法,可是这人先是对我们避而不见,接着又患了痨病,不久便病死了,富荣洋行的程老爷痛失爱子,无心打点生意,未过多久,洋行生意就一落千丈,次年便倒闭了。”
原来这人已死了?
贺云钦问:“岳母当年是怎么发现小姨自缢的,那间教室除了地上有烟头,可还有其他不妥之处。”
虞太太道:“小妹发现程冠之移情别恋,早在出事前头几日就有些心神恍惚了。我回娘家见妹妹茶不思饭不想,短短日子就瘦了许多,问她究竟出了何事,她起初怎么也不肯说,架不住我一再逼问,这才露了两句口风。出事那天,小妹说约了人去百货公司买东西,下午便出门了,可是直到晚上八点仍未回来,我们一家人只当小妹又去找程冠之了,便出去四处找寻,找到快十一点的时候,我们才发现小妹在附近一家女子中学的教室里自缢了。”
说到这,虞太太眼圈一红,红豆本就偎着母亲,忙拿帕子给母亲。
虞太太拭了拭泪:“当时那教室里没点洋灯,黑漆漆的一片,亏得我们跟人借了电筒,不然恐难发现我妹妹的尸首,照亮了一看,我妹妹就孤零零的挂在梁上,我们吓得魂飞魄散,忙手忙脚乱将妹妹抱下来,然而太晚了,我妹妹身子都僵了,我母亲怎受得了这个,当场就昏死过去。”
王彼得叹口气,对贺云钦道:“十一点左右发现尸首,彼时已出现尸僵,可见虞太太的妹妹遇害时间应是晚上九点前后。”
“烟头呢。”贺云钦提醒道,能让岳母至今能记得,可见当时地上的烟头极多。
虞太太怔了一下:“对,烟头,我们一家人怎么不信妹妹会自寻短见,边哭边去巡捕房报案,又找了附近的大夫来,惟盼着妹妹还能有救。当时大家心乱如麻,根本没留意地上的光景,摆放我妹妹尸首时,我才注意到地上有好些烟头,后来巡捕来了,我就对他们说我妹妹从不吸烟,这些烟头来得蹊跷,需好好查一查。可是当时巡捕根本不接腔,后来仵作验尸也说我妹妹是自缢无疑。”
贺云钦问:“岳母可还记得那烟头的牌子?”
虞太太苦笑道:“上午红豆就问过这个,可是这过去好些年了,谁还记得起?就知道是个大路货牌子,不贵,随处都能买得到。”
顿了顿又道:“虽说我和哥哥都觉得妹妹不可能就这么寻短见,可是领回妹妹尸首后,我们仔细验了验,除了脖子上的缢痕,的确不见外伤的痕迹,加之妹妹毕竟年轻,为了一个程冠之,出事前就已经神不守舍,一激之下钻了牛角尖也是有的,只恨程冠之自己也得了病,我们想讨说法都没地方讨,没多久我母亲忧愤成疾,我和哥哥忙着照顾母亲,这件事也就彻底撂开手了。”
王彼得将整理出来的一份名单呈给虞太太看:“您看看这上面的人可认得?”
虞太太将纸举到眼前,微微拉开距离,眯缝着眼道:“傅子箫?春莺里的小流氓,怎会不认得?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可惜一肚子坏水,当时红豆小姨出事,我们去富荣洋行算账,就是他替他家少爷出来挡驾,富荣洋行倒闭后他又去了别处,听说如今风光得很,哦对了,当时我娘家附近来了个不出名的戏班子,这傅子箫曾跟里头一个花旦有过首尾。”
“花旦?”红豆一怔,“是白凤飞吗?”
虞太太望着女儿道:“那时候我白日忙着帮你父亲打点铺子的生意,晚上照顾你们兄妹,哪有机会总回娘家,我也是无意中得知傅子箫迷上了个戏子。当时那戏班子在春莺里大演其戏,听众寥寥,但有位洋人似乎在研究所谓沪上民情,常支着相架在附近照相,有一回我跟你舅舅碰巧路过,不小心被照了进去,后来这照片被你舅舅收起来了。我去找找,那照片应该还在。”
说着便拉开门出去了,不一会去而复返,手中果然有张旧照片。
几人凑拢一看,是个露天戏台,戏台空着,但底下长凳上人头攒动,看样子正等戏开台。
除了虞太太和潘复生两人正对镜头,多数人仅有背影或是侧影,难以辨清模样。
“洋人将这照片登了报纸,还配了一篇文,因为上头有我们兄妹的照片,你舅舅特意裁下来当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