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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玉(77)

作者:凝陇

滕玉意叹气:“罢了罢了,我才疏德薄,不配做你的主人,你莫在此屈就了,快另寻高人去罢。”

小涯不情不愿爬起来:“既是约法三章,滕娘子定下三条规矩我遵守便是,但我也是很有脾气的,那些啰嗦琐碎的小事,休想驱役我。”

“第一条就跟你的主人讨价还价,我还敢指望别的么?”

小涯自知理亏,讪讪跃上床,一瞬隐没在剑身里。

滕玉意近前拿起翡翠剑,除了剑身有些发烫,表面上与平日无异,把它藏入袖中,她开门唤碧螺和春绒。

“小姐,你怎么还未睡?”

“或许是困过了头,反倒睡不着了,你们把扬州带来的罗浮春给我拿一瓮来,饮些酒我好睡得香些。”

春绒和碧螺不疑有他,小姐素爱饮酒,罗浮春性子不烈,用来解馋也不担心上头。

“小姐莫要贪杯,别忘了晚上还要赴宴呢。”

稍后婢女送了酒来,滕玉意关上门叫小涯。

“出来吧。”

小涯忙不迭从剑里冒出来,果见桌上放着一把白玉酒壶,酒气醇厚甘浓,一闻就知是佳酿。

小涯高兴得红光满面,兴冲冲要搬动酒壶,望了望滕玉意,又将其放回去,傲然道:“滕娘子,这酒我可以喝吗?”

滕玉意笑了起来,执起酒壶往碧莹莹的酒盏里注酒:“不错,眼里至少有我这个主人了,也知道先过问我的意见了。别急,不单这一壶是你的,往后日日都有佳肴美酒,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以后都像方才这样,凡事先请示我行了。我这人最遵守诺言了,你我互相襄助,我一定会把你照料得妥妥当当的。”

小涯早已被腹内酒虫勾得晕头转向,端起酒盏就灌,喝完酒身上是舒服了,心里却有些懊丧,本以为滕玉意年纪小他能占个上风,到头来还是被对方降住了。

他长叹口气,罢了,青莲尊者料事如神,既是小涯剑自己选中的,新主人怎么可能差得了?

他对滕玉意的态度放尊重了许多,耐心等她给自己斟第二盅。

滕玉意斟好了酒,顺势把酒盏递给小涯,小涯张臂欲抱,不小心碰到滕玉意的指尖,脑中一震。

“滕娘子,原来你——”

滕玉意神色紧张起来:“怎么了?”

小涯百思不得其解:“怪哉。”

“你瞧见了什么?”

小涯把酒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尽,依旧满脸震惊:“瞧见了该瞧见的,滕娘子,我怎么瞧你像是借命之人。”

滕玉意面色一变:“何为借命之人?”

小涯又喝口酒给自己压惊:“……就是你本该丧命,却有人强行把别人的命借给了你。”

滕玉意呆住了,这番话简直让人匪夷所思,她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可能”,但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明明死了,却又在扬州来长安的舟中重活,为何会有这番奇遇,至今让她没想明白,她原以为是重生了,却从小涯口里听到了“借命”一说。

滕玉意极力让自己稳住心神:“你慢慢说。”

小涯清清嗓子:“我这样跟你说吧,从你的命数来看,你断乎活不过十六岁,但有人强行给你借命,用明录秘术帮你改了命格,但是行逆常之事,必定招致逆常之果。我猜你这一回魂,势必会打破幽冥中某种固有的态势,而帮你借命之人,也会遭受惩罚。”

滕玉意听得心惊肉跳:“等一等……”

她试图让自己镇静下来:“既如此,为何会有人给我借命?”

小涯满脸怪色:“我随历任主人见过不少怪事,像你这样情况,应该是有人不甘心你早早殒命,那人一定会懂道术,并且与你有些牵绊,老夫是觉得,那个人也太胆大妄为了,明知自己也会搭上,还是那样做了。可是老夫早就看过了,你阿娘在你五岁时就过世了,你阿爷不懂道术,你姨母一家也都不像与此有关,所以这人到底与你什么关系,老夫也想不明白。”

滕玉意脑子里乱糟糟的,先不说这件事是真是假,这世上除了爷娘,还会有谁甘冒风险替她续命。

“你看不到那人是谁么?”

小涯无奈摊手:“我只是一个器灵,哪能事事都通晓,但不论这个人用什么法子帮你借了命,这都是有违天理的事,正所谓‘天地气反,必招劫难’,不但那个人会为此付出代价,连你也会遇到灾厄。”

滕玉意脸色愈发难看起来:“该不会是说我和那人都会横死吧。”

“那倒不会,否则那人岂不是白帮你借命了?”小涯捋须道,“不过嘛……那人只能帮你借命,你续命之后遇到的灾厄就只能靠你自己化解。”

滕玉意胸中沸乱:“先不说这个,你说那人也会遭受天谴?究竟是怎样的天谴?”

“这我就不知道了,先要看那人命格贵不贵重,命格贵重的话,或许吃的苦头要少些,但横竖逃不过一些劫难就是了。”

滕玉意强自镇定道:“所以此人不会因为替我续命枉丢自己的性命,对不对?”

“没错。”

滕玉意神色稍定,这个人到底是谁,她脑中毫无头绪,但小涯既然说那人跟自己牵绊很深,想来不外乎是身边这些骨肉挚亲,只要假以时日,总能知道是谁。

“刚才你说我也会遇到灾厄,又该如何化解?”

这回小涯抱着胳膊思忖良久,踟蹰着道:“有个现成的法子,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我先给你说个故事,你一听就明白了。

“我上一位主人叫归真居士,居士有位挚友,名唤孟云生,孟云生与我们居士是总角之好,常与居士来往。

“孟云生开了一家坟典肆,他家隔壁便是一家道观。有一回孟云生酒后回家,不慎落了水,因为救得太迟,大伙都以为活不了,谁知晚间孟云生醒了,人还是那个人,只是恹恹的不爱说话,就这样过了半月,有一回他忽然来找居士,一进门就涕泗横流,说他的命是借来的,要居士把小涯剑借给他,否则他难逃一死。

“孟云生与你的境况不同,他是自己堪破了自己的命格,强行给自己借命,可惜他本领不到家,借来的命有很大问题,非但没能改变自己的命格,还得把命还回去。

“他不甘心就此横死,翻了不少道家典籍,听说斩妖除魔能化解灾厄,自以为找到了法门,但他未曾正式习练过道术,短短时日内断乎无法靠自己的力量除祟,只好登门求居士把我借他。

“居士把我借给了孟云生,但我向来认主,怎能随意任人驱使,孟云生虽说把我讨了回去,却怎么都使唤不出我的灵力。

“居士担心孟云生的安危,干脆搬去与他同住,之后整夜巡防,亲自为孟云生看家护院,但孟云生还是没逃过一劫,那晚等居士听到动静赶进去,孟云生已经死在屋里了,死状颇惨,连头颅都找不着了。”

滕玉意倒抽了一口气,抬手摸摸自己发凉的后颈。

“你的境况与孟云生完全不同。”小涯瞅瞅滕玉意,“难得的是我也肯听你的使唤,可既要化解灾厄,照样可以参照孟云生想出来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