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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玉(48)

作者:凝陇

滕玉意点点头:“程伯,这些日子你也累了,现下无事,你先去歇一歇。”

“老奴去打点明日送到各府的节礼,娘子有事叫老奴。”

说着替滕玉意掩上门,垂首退了出去。

滕玉意把书信一一拾掇好,回首看书架,父亲不爱舞文弄墨,架上大多是兵书。

她将杂乱处重新归类,立在房中环首四顾,偌大一间书房,除了满书架的六韬三略,唯一可以称得上消遣之物的,便是阿娘当年留下的那把琴了。

琴身重新覆上了织花锦,就静静躺在多宝阁的中间一格。

滕玉意睨着那把琴,终于还是没忍住,走上前将其取了下来。

琴身漆釉如新,琴弦也柔韧如初,可见父亲虽然把它放在书房,却甚少拿下来把玩。

滕玉意手指轻轻拨弄琴弦,泠然音调从指尖泻出,她听着这曲乐,眉头渐渐蹙起,终究还是觉得膈应,把琴又放回原处,右手不小心碰到琴身一侧,发出细微的咯噔声。

滕玉意愣了愣,莫非这架上的木板不平整?左右一对比,琴身的确是右高左低,再摸层架,居然有些轻微的滑动感。

她回身把琴放到条案上,探手在那层搁板上仔细摸索,果然摸到一块可以左右浮动的木板,一时未找到机括,便从抽屉里取出一把匕首,沿着木缝一点一点地撬。

很快她撬开了,底下果然有一个狭小的浅层,东西摸出来,原来是一沓书信。

滕玉意心口猛跳,哪儿来的书信,居然被父亲藏在这么隐蔽的地方。

挪到灯前,她借光细看,书信已经有些泛黄,显然有些年头了。

第一封信的下首,写着一行字。

“邬某叩上”。

滕玉意眼睛里冒起了火,难道是邬莹莹?

但这行字遒劲刚硬,不大像女子的笔迹,何况若是邬莹莹,为何自称邬某?

她忙不迭拆开信,上头写着:“自南诏国一别……”

更深夜阑,书房里分外岑寂,她堪堪读了一行,外头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滕玉意寒毛一竖,把信收回原处,快步走到门前,贴着门低唤道:“程伯?”

无人应答。

滕玉意诧异到极点,把狐裘系在颈上,小心翼翼推开门。

今夜风雪都停了,天地间一片孤冷,月亮伶仃地挂在天空,昏惨惨的月光洒入庭院中。

滕玉意立在廊上凝神听了听,隐约可以听见刀剑与甲片相撞的声音,她心慌起来,看来真有贼子前来侵扰,端福又在何处?

她低声唤:“端福。”

依旧无人响应。滕玉意莫名有些心慌,端福一向不会离她太远,她在书房的话,他会一直守在庭外。

院中四处无人,她快步沿着游廊往外走,无论外头发生了何事,尽快回到内苑才是上策。

她奔出园门,前方的地上忽然无声无息冒出十来道人影,滕玉意悚然而惊,回头看,才发现屋顶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群衣饰古怪的蒙面人。

他们每人手中握着一把刀,刀锋在月光下如雪浪般刺目,齐齐一挥臂,纵下房梁追了过来。

滕玉意拔腿就跑,边跑边惊叫道:“端福!程伯!”

刀戈相击,夜空中铿锵作响,程伯的声音远远传来:“娘子!快回内苑!”

滕玉意头皮一麻,原来程伯方才一直在书房外,为何出来时未看见他。

她循声回望,恰好看见程伯从垣墙上跌落下来。

他肢体看上去有些扭曲,身手也远不如平日矫健,短短几句话,像被人掐住喉咙说出来似的。

滕玉意奔了几步觉得不对劲,猛地再回头,背上顿时起了一层寒栗,那帮蒙面人凭空不见了,程伯带着十来名侍卫,正对着空荡荡的庭院奋力厮杀。

“程伯!你们面前无人!”滕玉意一边狂奔,一边胆战心惊提醒他们。

程伯踉跄了几步,来不及回身,那帮怪人忽又从斜刺里冲出来,程伯甚至都来不及变换招式,就被人刺中右肋。

他咬牙在手中挽了个剑花,忍痛刺中面前的怪人,拔出剑时,溅出大片薄薄的血雾。

“快走!”

滕玉意眼眶一热,没命地往前跑,这帮人到底什么来头,为何会施这样的邪术!

程伯仍在背后拼命厮杀,前方传来拳肉相击的声音,伴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吼叫,忽有两个蒙面人从拐角处被远远甩到滕玉意脚边。

端福满身血污,朝滕玉意狂奔而来:“娘子!”

滕玉意踹开脚下那名蒙面人:“这帮人有备而来,程伯受了重伤,有人出去送信了吗?要是一时半会杀不出去,府里谁也别想走了!”

“程伯刚才拼死放出去两人,应该很快会带人赶来。”说话的工夫,后头追来一群蒙面人,端福二话不说把滕玉意夹在胳肢窝下,飞快往外逃去。

“他们会异术,府内外的护卫大多遭了袭,而且似乎对娘子身边的人很熟悉,为了将老奴引走,特意找来个跟你身形相似的女子诱老奴出府,老奴险些上当。”

难怪出来时未见到端福和程伯,滕玉意心像要从嗓子眼里出来:“你杀了那几个,可问出来他们受谁指使,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端福像是在强忍咳嗽,血顺着嘴唇淌下来:“问不出,不过应是要找什么东西,一来就瞄准老爷的书房。

他每说一句话,气息就弱一分,滕玉意的心迅速往下沉:“端福,你伤在何处?”

端福斑白的鬓角里满是汗珠:“老奴不妨事。”

滕玉意紧紧咬住嘴唇,父亲曾说过端福内力非凡,天下学武之人罕有其匹,但连端福都受了重伤,可见这些人事先连如何对付端福都已经设计好了。

端福腾身几个起落,很快就翻过了内苑的垣墙,只要穿过花园前的水塘,就能逃出府去。

水塘已经结冰了,冰面光影绰约,映着夜空里的一钩银月,塘前一株垂柳,枝条在冰面上瑟瑟摆动。

端福受了伤,行动不如平时那般轻便,背着滕玉意攀上那株柳树,正要顺势跳上外墙,夜色中悄无声息出现一人,这人身穿一件漆黑的大氅,不声不响站在外墙上。

端福吃了一惊,差点摔落在地。

滕玉意打量那人,心里升腾起强烈的不安,这人从头到脚都遮得严实,站在月色中,有种伶仃孤寂之感。

这人内力显然极高,连端福事先并未察觉。

端福化掌为拳,轻飘飘朝那人胸口击去,滕玉意心知这是端福常用的招式,假意卖个破绽,意在诱对方出手,只要对方接招,势必被重创。

端福使过许多回,从未失过手。

那人迎着拳风一动不动,斗篷里却探出一手,手指修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弹出一物。

月光下银光闪过,一道利芒迎面飞来。

端福带着滕玉意往后一掠,然而那暗器像是施了什么邪术,如风如絮,凭空分作两道,端福只险险躲开其中一道,另一道不及避开,一下子埋入他右侧脖颈。

那人一击得手,抬手轻轻一拉,端福重哼一声,头被扯得往右歪去。

滕玉意忍不住惨叫,原来那人手中是一根银色的丝线,已经埋入端福颈部的血肉中,只要一用力,就会当场令端福血管爆裂而亡。

她浑身血液直往上冲:“你到底是谁!你放过我手下这些人,我可以把东西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