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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玉(435)

作者:凝陇

顺势看了看蔺承佑面前的小师弟,两人放心走了。

衙役走后,蔺承佑在原地枯坐。

绝圣和弃智胸口堵得慌。从前师兄查案时由来是机警如神,何时被人当作过累赘。

“师兄。”绝圣闷闷道,“我和弃智的眼神准保比那两位大哥要好,我们帮你搜查证物。”

蔺承佑依旧沉默。

过片刻,许是为了宽慰师弟,又或是觉得此案迷雾重重,他松开眉头,重新振作精神:“也好,进去试试吧。”

说着将俊奴拴在门口,随绝圣和弃智入内。

为了照顾蔺承佑,绝圣和弃智走得极慢,每走几步,蔺承佑就会停下脚步听一听。

“看看草丛和花枝底下。”

“石缝和墙角也别漏过。”

“水缸的缸壁可有奇怪的记号?”

这样一寸寸找下来,足足花了大半个时辰才走到外屋。

刘翁是在里屋被人谋害的,案发时房中四壁都溅满了血,三人进屋时够小心了,弃智却突然发出一声惊呼:“绝圣,小心。”

绝圣吓得一动不敢动,用灯笼一照,原来自己的衣袖险些拂到门框,门框上有个血手印,虽然已经干涸,但一不小心可能被擦碰,绝圣庆幸地收回手,一回头,险些又嚷出来,就见蔺承佑踩在一个奇怪的印子上,那印子只有一个浅浅的残迹,不用灯笼仔细照看不出来,方才离得有点远,也没顾得上提醒蔺承佑。

两人屏住呼吸,师兄恍若未觉,就那样立在原地静等着他们下一步的指引,他们现在是师兄的眼睛,师兄全盘信赖他们,但即便再谨慎再小心,也会有照管不到的地方。

先前还对那两个衙役大哥不满,现在总算明白他们为何宁肯得罪师兄也要回大理寺请人了。一个瞎子,稍有不慎就会破坏现场。

“怎么了?”蔺承佑察觉有异。

绝圣弃智心里更得难受:“师兄……你脚下有个印子。”

蔺承佑滞了滞。

过了好一会,他勉强开腔:“把印子形状拓下来,我们走吧。”

出来时,空气里有一种窒人的消沉感。

碰巧那两名衙役带着陈司直赶来了,陈司直小心翼翼近前:“有劳蔺评事了,天晚了,蔺评事办案多有不便,此地暂且先交给我们吧。张寺卿急等着陈某写案呈,陈某若查到了什么,改日一定去成王府请教世子。”

蔺承佑摸索着弯腰,一言不发牵起俊奴的项绳,起身时笑了笑:“也行,查到什么回头再找我。”

说着便越过几人,径自往巷外走去,脚步迈得又快又大,再也没回过头。

绝圣弃智望着师兄的背影,那是一种极为落寞的状态,咫尺外就让人心酸。

听宽奴说,师兄一听说有棘手的案子便兴冲冲出了门,那样意气风发,说明对自己的办案能力依旧满怀信心,不料非但没能帮上忙,还被同僚——

经过今晚的事,他们才体验到眼盲的处境有多难堪。没了眼睛,师兄就像被生生折断双翅的苍鹰……

这时蔺承佑因为迈步太急,不小心绊了一下。

绝圣弃智难过极了,忙上前搀扶,忽觉巷中有鬼影掠过,蔺承佑用胳膊挡开绝圣的手,侧耳听了听。

弃智赶忙捏决燃符:“像是冤魂。”

“看来不只一位受害者。”默了一晌,蔺承佑道,“凶手残暴异常,刘翁的头颅到现在没找到,来都来了,我们还是在附近转一转吧。”

绝圣弃智眼圈一红,不敢再回去破坏证物,却还是放不下案子。

三人正要往前走时,忽听暗处的角落里传来叮铃铃的怪声。

绝圣弃智愕了愕,这声音怎么那样像——

不对,这绝不可能,玄音铃只能由活人佩戴,滕娘子上回“身死”时,玄音铃论理就从她的腕子上脱落了。

蔺承佑却像听到了一声惊雷,脸色一下子变了。

前方的角落里站着个人影。那铃音,就是从那人身上传来的。

她提着一盏灯笼,应该已经在原地站了一会了,方才的那一幕,想必她尽收眼底。天那样冷,这人身躯微微发抖,像是在哭。

看清对方的面容,绝圣和弃智露出狂喜的神色,但或许是高兴懵了,“滕娘子”三个字竟硬生生卡在了喉咙。

滕玉意穿着雪白裘衣,像是经过千里奔袭,鼻头冻得通红,妆发也有些凌乱。

滕玉意鼻翼翕动,含泪打量蔺承佑眼上的朱红布带,望着望着,脚下情不自禁朝蔺承佑走去,雪地坚滑,她不小心摔倒在地,可她一声不吭,爬起继续走。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最后,她义无反顾地飞奔起来。

蔺承佑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拼命侧耳听着前方的动静。

作者有话要说:注:据史料,唐朝人初一会在门口悬挂起上面有鲤鱼图案的幡子,寓意是祈福祈长命,门口会换桃符、贴门神和春联。桃符,用桃树枝干削成的一对木片,涂成红色挂在大门两边,据说有避邪作用。敦煌出土的文字资料证明,早在唐玄宗开元年间就有贴在大门两边的对偶联句出现了。

今儿我老爸过生日,去年他老人家住了两次院,一次胆结石手术,一次面瘫,这次决定好好帮他老人家过一次生日,下班以后一直在和家里人忙,还好昨天码了一更。

明天没有,下一更还是后天晚上。

第127章

地上泥泞湿滑,滕玉意不小心又摔一跤,膝盖撞到坚硬的地面,发出一声闷响,但她没意识到疼,双手一撑又爬了起来。

从扬州到长安,千里路她都过来了,但过去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她觉得脚下的路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夜风刮到脸上,似能冻到人骨子里,她的心却和呼吸一样滚烫无比,蔺承佑立在幽暗的小巷中,双眼已盲,形容狼狈,但他仍像皓月一样发着朗朗光芒。

终于,他近在咫尺了。

滕玉意等不及,一头扑入他的怀中。手中的灯笼落到裙边,倏地熄灭了。

少了一盏灯笼,四下里更暗了,滕玉意的心和眼却极亮,她清楚地听到他的胸壁在咚咚狂跳,呼吸也极为粗乱,刚才他像木头桩子似的僵立不动,这一刻突然活过来了,他抬起手,小心翼翼触摸面前的人,她的肩膀、她的裘领、还有她的脸颊……动作那样急切,却又格外珍重,仿佛面前是个美丽的泡沫,一触即会消失。

滕玉意眼泪扑簌簌落下,环住蔺承佑的腰,把头贴紧他的胸膛,更声道:“蔺承佑!”

就像过去每回情急之下她会做的那样,连名带姓地叫他名字。

只有她,只有她才会这样叫他。蔺承佑的手停在了滕玉意的腮边,一片静默中,滕玉意忽觉额头一凉,有泪落了下来。她心尖一颤,抬头打量他,可惜她自己的泪水在眼里凝结成了一个厚厚的水壳,让她一时瞧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蔺承佑胸膛起伏,仿佛对待世上最珍爱之物那般,极缓慢地触向滕玉意的眉眼。顺着她弯弯的眉、圆而大的眼、纤长的眼睫……细细地描摹着……就像梦中无数次做过的那样。描着描着,他骤然收拢自己的双臂,把她嵌入自己的怀中。

***

滕府,潭上月。

院子里灯火荧煌,廊下和花园四处可见丫鬟们穿梭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