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一下车就碰到了武缃,武缃说有位新朋友要介绍邓唯礼认识,要邓唯礼去拱桥上等她,邓唯礼出于对武缃的信任,就带着婢女过去了。
“在这之后,她一直没能见到武缃。
“滕娘子和杜娘子分别碰到过武缃一次,但都是在楼外碰到的,别的同窗除了一开头在菊霜斋见到过武缃,过后就再也没见着过了。
“至于武氏兄妹。武元洛买了糖人进去寻两个妹妹,却只看到了二妹武绮,武绮说大姐同她一起进了菊霜斋,然而一坐下就去找阿兄了,郑霜银和柳四娘是第一批到的,两人均可证明这一点,后来武绮就留在菊霜斋与同窗们玩耍,但一直没见到姐姐回来。这样算下来,一整晚武缃只在开头的时候进过菊霜斋。”
蔺承佑点点头:“武缃迟迟不回菊霜斋,原因无非有两个:自己不肯回,有人不让她回。
“若是前者,她算计了同窗邓唯礼,因为心虚不敢回。谣言这种东西,传得越广越好,武缃一来怕邓唯礼与她当面对质,二来也怕发酵的时辰不够多。只要当事人没反应过来自己被人暗算了,自然不会主动澄清,待到邓家作出反应,满长安的人都会认定邓娘子与我幽会过。那么武缃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严司直迟疑:“但是纸包不住火,即使今晚武缃没出事,只要明日邓唯礼当众一对质,大伙都会知道这件事是武缃搞的鬼,到时候武缃别说再参选太子妃,整个武家也会因此而蒙羞。”
蔺承佑一笑:“是,这种毫无益处的事,傻子才会做,所以我猜武缃也被人算计了,她或是与人打赌,又或是受人所托,总之她照原话传给邓唯礼,却不知道这样做会给邓唯礼和自己带来天大的害处。那么她不回菊霜斋只有一种可能了——有人故意不让她回。因为那人知道,只要武缃和邓唯礼打照面,武缃就会顿悟自己被人陷害了,她必然会当场说出今晚是谁给她传话,继而在同窗面前揭穿那人的真面目。”
“结果没等两人碰面,武缃就被害了。”严司直有些发懵,“如果这是凶徒事先算计好的,未免也掐得太准。不对啊,武大娘出事前一直神志清醒,怎样做才能让她不回菊霜斋?”
蔺承佑:“法子很简单,武缃出事前曾说自己要办一件大事,这件‘大事’说不定就是凶徒下的钩子。两人约好了没办完之前不能回菊霜斋,所以滕娘子见到武缃时,武缃手里拿着好些小玩意,假设都是今晚临时买的,显然武缃已经在外头闲逛好一阵了。”
“武缃身边不是有婢女吗……”严司直精神一振,“把婢女叫来一问不就知道那人是谁了?”
结果找来武缃的几名婢女一问,严司直当场就傻眼了。
婢女们也不知道自家大娘说的“大事”是什么。
今晚武家姐妹到了菊霜斋,武大娘一坐下就说要去接邓唯礼,让二妹在店里等别的同窗,自己则领着婢女们出了楼。
然而一到外头,武大娘就说要先去寻武元洛商量事情,让婢女们一柱香之后去河边等她,说完这话便只身离开了。
等到大娘再出现,已经是一柱香之后的事了。
在这一柱香的工夫里,大娘见了什么人,说过哪些话,婢女们统统不知道。
事后她们听说大娘引诱邓唯礼去拱桥,也是大为惊讶,因为自家娘子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蔺承佑一哂:“你们娘子独自一人离开,你们就不担心?”
为首的婢子直摇头:“奴婢们以为这是大公子的安排。大公子听说书院会放假,早就说今晚要带两个娘子好好玩一玩,大公子最不喜欢下人们打听主家的事了,婢子们就没敢跟上去。”
蔺承佑沉吟,早先他已经问过武元洛了,武元洛一整晚都没见到大妹妹,直到事发听见尖叫声循声找过去,才发现出事的是自家妹妹。
而且,武大娘如果只是去找自家哥哥,没必要连身边的婢女都支开。
可若是去见外人,今晚到处都是耳目,武大娘不可能不知道私自见外人会引出什么误会,能叫她这样的名门淑女单独去相见,必然有某种特殊的缘由。
他随即道:“你们娘子回来后可说过什么,神色可有异常?”
婢子:“娘子好像有点失落。”
蔺承佑脑中闪过一道亮光,笑着换了个问法:“你们知道今晚太子会到青龙寺附近来?”
婢女们目光一颤,忙摇头道:“婢子们不知道。”
但闪烁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这对蔺承佑来说已经够了。
问到现在,团团迷雾中总算窥见了一点真相。
想必武家人提前打听到今晚太子会来青龙寺戏场,便将这件事告诉了大女儿,这是个制造太子与武大娘单独相处的绝佳机会,为了让太子青睐武大娘,武家必定会使出浑身解数。
武家人口众多,这事总会走漏风声,或许有人利用这一点,以太子的名义,把武大娘引到了某一处,与此同时,又利用某种方法让武大娘引诱邓唯礼去拱桥。
武缃给邓唯礼传过话之后,便满怀希冀前去赴约,不料没能见到太子,白白跑一趟,回来后难免有些失落。
如此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所以婢女们说辞破绽百出,而武元洛和武绮明知大娘没回菊霜斋,却一直不急着找寻。
兴许他们都以为武大娘那会儿与太子在一处,如此良宵美景,年轻男女同游戏场,自然会暗生情愫,只要太子动了心,武大娘就是当仁不让的太子妃人选。
这对武家是光耀满门的喜事。
谁知这一切只是个陷阱。
到头来邓唯礼被人暗算,武缃莫名背了黑锅,就连他也被人耍了一道。
打探太子的行踪是大忌,婢女们说死也不可能承认的,蔺承佑笑了笑,突然转移了话题:“所以这次你家娘子回来,胳膊上就多了一块油污?”
婢子们怔了怔。成王世子好像非常关注这一点,打从事发起就一再追问大娘的衣裳是何时弄污的。
“没有。”婢子们在别的事上丝毫不敢隐瞒,“那么大的一块油污,婢子们绝对不会瞧不见的。奴婢们敢确定,娘子直到出事前衣裳都是干干净净的。记得娘子回来后有点失落,但也没说什么,一边带我们四处闲逛,一边时不时地会朝河边瞧一瞧,半路若是碰到同窗,娘子总会停下来寒暄几句,大约逛了半个时辰,就说要去河边放许愿灯,结果刚走到拱桥附近就出事了。我们也是直到娘子抽搐倒地,才发现她胳膊上多了一大块油污。”
严司直点点头,看来油污就是凶手动手时留下的。
“事发那一刻你们可闻到什么怪味?”
几位婢女面面相觑。
蔺承佑提醒她们:“烧焦的气味,或是油腥味什么的。”
有位婢女一愣:“想起来了,有闻到一股焦味,但婢子们很快就发现娘子不对劲,也就没顾得上找寻那焦味的来源。”
看来这应该是烧符的味道了。
蔺承佑又道:“事发时有没有书院里的某位同窗靠近你家娘子?”
婢女们茫然道:“没看到。”
“那你们可看到一个手中提着荤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