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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玉(338)

作者:凝陇

那时李光远还只是一名小小副将,有那等心胸狭窄的小人因为提亲遭拒气不过,便在背地里嚼舌根,说李三娘这个也瞧不上那个也瞧不上,难不成将来要嫁给皇室子弟?也不想想李家才是什么门第,当真是心比天高。

怎知才短短数年,李光远就擢升为一方要员了。

如今李家身负功勋进京述职,女儿更是因为献出“香象”二字进入香象书院念书,李家将三娘视作掌上明珠,怎肯这当口出岔子。

先前五道上门时,李夫人就因为担心损了女儿的名声,只肯让他们在外院瞧瞧,这回换了蔺承佑,李夫人虽说对蔺承佑是万般喜爱,但外男进闺房传出去总归对女儿不好,如今听到这番安排,自是又惊又喜,再次行了一礼,含泪道:“世子虑事周到,那就一切有劳了。小道长,请随老身入内。”

说着便让李府大管事招待蔺承佑和他身边的小道士,自己则带着绝圣和弃智入内院探视女儿。

蔺承佑领着滕玉意到大门口察看咒印,忽道:“无为,把显魂砂拿给师兄。”

滕玉意忙恭敬地应了一声“是”,低头翻找搭在肩膀上的布袋,但里头的小布囊有好几个,也不知哪包才是显魂砂,旁边就是李府的管事,当面询问必定会让人觉得奇怪,她不由踟蹰起来,是把这些小布包一股脑拿出来递给蔺承佑,还是拐弯抹角问问蔺承佑?蔺承佑似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显魂砂够沉的,拿稳了,你笨手笨脚的,别把东西摔到地上。”

滕玉意灵机一动,把胳膊探入囊中悄悄掂了掂,果然有一包像铁锭那么沉,她忙把那包取出来,弯腰递给蔺承佑:“师兄,给。”

果然一点就透,蔺承佑不让眼里的笑意透出来,佯装严肃接过布包,扯开系绳,把显魂砂细细撒到台阶上,然后换了一副认真的神情,蹲下来一寸寸仔细察看。

显魂砂一撒,上头就显出各种残缺的脚印。这些脚印拾阶而上,乱哄哄迈入了李府的门槛。

很显然,这七咒符把方圆百里的厉鬼都引到李家来了,还好五道发现得及时,再迟一两日,就算把厉鬼统统驱走,李家人的神智也会严重受损。

蔺承佑看着地面,口中问李家管事:“贵府最近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管事用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老爷和夫人向来与人为善,这段时日阖府宁静,实不知得罪过什么人。”

蔺承佑一指台阶上的脚印,淡淡道:“瞧见了么,这都是被这黑符引来的厉鬼,被这么多厉鬼缠上,阖府上下都会遭殃,要是不想再被这人暗害,最好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管事一哆嗦:“小人不敢妄言,但自打老爷携眷来到长安,处处规行矩步,几位公子和娘子也是素来谦让和气,即使出门在外,也不曾与人起过龃龉,要让小人说,小人确实说不上来。”

“前几日可有什么可疑的人在府外徘徊过?”

管事埋头想了想:“府外夜里常年有护卫把守,至于白日——对了,前日大公子过生辰邀一帮好友到府里喝酒,当日来的人甚多,仆从也多,府里一整天都很喧闹,门口照管不过来也是有的。”

蔺承佑暗自思忖,这范围实在太大,人一多,别说宾客,府外的人也能趁乱扔符。

滕玉意也在腹中揣摩起来,这件事会不会与李淮固身上的种种疑点有关?一个原本见识短浅的小娘子,再见时已经学富五车,要不是那回在乐道山庄试探出李淮固依旧极怕虫,她都要怀疑李淮固换了个芯了。

李家对女儿的才名向来是不遗余力地宣扬,李将军能力平平,却几次御灾有方,次数多了,难保不会有人把这事与他女儿想到一块。

莫非有人真相信了李淮固能“预知”?怕预知出对自己不利的事,于是动了杀机。会不会是彭震那帮人干的?李家如今颇受圣宠,李淮固能预知出别的大事也就算了,若是预知出彭家会造反,岂不会大大地坏事。

滕玉意越想越觉得这猜想合理。

记得前世彭震麾下就有不少会邪术的异士,对彭家来说,派出个把能人用邪咒害人,丝毫不成问题,而且这咒术如此阴毒,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将李家上下害得非死即残。

啧。

李家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韬光养晦不好么,何苦大肆宣扬女儿的才名。

蔺承佑看完大门口,又带着滕玉意绕着李宅的院墙慢慢检查,管事和下人们不敢慢怠,忙也跟上去。

绕着垣墙走了一圈,忽然发现对街有株柳树,那宅邸似是无人居住,门口连个下人都无。

蔺承佑径自走到那株柳树下,忽然停住了脚步:“无为,把法天象地铲递给我。”

滕玉意恭声应了,然而往布囊里一摸,里头居然有三把巴掌大的小铲子,她愣住了,哪把是法天象地铲?可恨蔺承佑只顾低着头,她连眼色都使不出去,突又听蔺承佑道:“别把朱砂染到铲子上了,擦干手再摸。”

滕玉意心中一喜,看来是那把银制的小铲子了,她像模像样拿出来,蹲下来递给蔺承佑:“师兄,给。”

蔺承佑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么聪明的假师弟不好经常带出来,不然该多有意思,那声“师兄”又清又脆,让他颈后痒丝丝的,他摸摸耳朵,一本正经接过铲子。

铲了两下,树下的土就蓦然变了颜色,原本是黑褐色,一下子透出青金来。接着又往下挖,就从土里挖出个三寸大的小木人。

小木人身上贴着一张写着生辰八字的符咒,头顶还插着一根金针。

蔺承佑冷笑道:“原来藏在此处。”

滕玉意等人看得目瞪口呆,这简直令人防不胜防。

蔺承佑口中念了一道咒,那根金针便缓缓从木人头顶退出,顺手又小心翼翼扯下小人身上的符箓,递给管事道:“认得出这是谁的生辰八字么。”

管事白着脸辨认一番:“从年份来看,应是我家三娘的生辰。”

滕玉意眼波微动,看来她猜得没错,七咒术只是障眼法,凶徒就是冲李淮固来的。

蔺承佑转动那木人:“这应该就是府上娘子一直昏睡不醒的原因了。”

他用厚布将其包好,起身走向别处。

在李宅外找了一圈,确定再无别的异样,一行人正要返回正门,便有下人欣喜地寻走来:“我家三娘醒了。”

管事如释重负:“先前世子殿下在那边柳树下挖出了一个木人。”

回到大宅,李夫人和绝圣弃智也刚从内院出来,李夫人脸色见好,绝圣和弃智却是一头雾水的样子,两人一看到蔺承佑就道:“师兄,李三娘醒了,说来奇怪,我们压根看不出李三娘中的什么符咒,本来要出来找师兄,怎知李三娘突然就睁开眼睛了,噫,这是——”

两人一看到那木偶就变了声调:“定魂金针。”

蔺承佑对李夫人道:“令嫒被人单独施了咒术,除了门口那道,府外还藏了一道更恶毒的符咒,今晚子时之前不把这金针拔出来,令嫒就会命丧黄泉。”

“什么?”李夫人吓得腿颤身摇,幸而两边婢女搀扶才不至于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