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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玉(306)

作者:凝陇

滕玉意在心里补充,行事也跟缘觉方丈不一样,动手前没那么多讲究,说打就打。

蔺承佑表情恢复沉静,剑尖一抖,招来第三道神君符,那股银浪亮眼至极,再次挥向耐重。

“破!”

耐重的蒲扇还未抬到胸前,便被这符电击中,蔺承佑心狠手辣,专挑它前头两道旧伤下手,它痛苦地低吼,重新倒在了地上。

滕玉意的心落了地,忽然听到林外又有脚步声,扭头望去,不由愣住了,就见阿爷带着几名副将匆匆走来。

“阿爷!”滕玉意忙带着端福等人上前。

滕绍原本心弦紧绷,看到女儿安然无恙,表情稍稍一松:“在城外碰到清虚子道长,他老人家听说耐重现世,匆匆赶回长安,半路犊车坏了,一时动不了,阿爷正好也放心不下你,就护送道长来了。”

原来清虚子道长是阿爷送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此处,出自《坛经》里惠能法师借问弟子的典故,原文是“无头无尾,无名无字,无前无后”,我这里改动成“无色无相,无名无姓,无源无尽,无形无状’”。特此标明。

此处出自《云笈七签》等道家典籍。

世子的这句“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出自《礼记》。

这章太难写了,主要是跟耐重斗智斗勇难倒我这愚蠢的人类了,我写得要吐血了还差一点点,好在最难的部分写完了,明天明天这卷正式完结。本章给大家补发个红包。

第83章 【修】啧,他中了个假蛊……

清虚子这一来,阵中的法力显然又增强不少,滕绍父女俩说话的这当口,阵中的耐重又重重挨了一下。

滕绍估摸着已经到了降魔的关键时刻,沉声让女儿重新坐回石块上,自己则一撩氅衣,金刀大马坐到另一块石上。

蔺承佑的猜测是对的,耐重不惧佛门阵法,却不敌道家的玄天制魂阵,它在阵中被剑光挥出的银浪接连打中几次,阴力终于开始迅速削减。

这一点,连阵外的众人也都有所察觉,因为林中的空气不再那样阴冷,头顶那阴云密布的穹窿也影影绰绰透出一点星光。

耐重痛叫之下,无暇再利用佛门阵法的罅漏来抵御众僧,先前一直奈何不了它的罗汉阵,终于在众僧契而不舍的努力下,绽出澄澈的佛光。

两下里一夹击,耐重不堪重负,毕竟蔺承佑请来的四海大神灵光伤的是它的躯壳,佛光却能损及它的灵根。

很快,它跪倒在地,继而猛烈地翻滚起来,每一次翻转,都会引来头顶乌云的翻涌回旋。

缘觉方丈兀自端坐不动,在一众弟子的护持下,阵法中的灵力已经催到极致,袈裟周围灵光隐现,有如端坐在莲花台上。

那佛光温温然洒入金网中,让耐重如在炼狱,它奋力挣扎却又无处可逃,于是不断挥舞着蒲扇,想利用仅剩的阴力破网而出,然而无论它怎么使力,都只能换来蔺承佑更凌厉的剑光。

苦痛挣扎中,它身躯硬生生被佛光照得缩小了几分。

最后一道剑光袭来时,恰好击中它的天灵盖,它低吼一声,颓然倒在了莲花座前,挣扎着爬起,却望见莲花座上的方丈,它身躯摇晃,仿佛想起了什么,脸上突然露出怔忪之色,随即松开蒲扇和金钵,捂着脑门哀叫起来。

待那阵中的光芒一黯,金网里的大和尚却不见了,匍匐在地上的,居然是个十来岁的小沙弥。

滕玉意一惊,该不是那魔物又遁走了?抬头先看树梢上的蔺承佑,接着又看对面的清虚子,两人不见慌张,只是目光复杂地望着藏机和尚。

下一瞬,就见那小沙弥起身。

小沙弥做跏趺姿态,虔诚地冲莲花台上宝相庄严的缘觉方丈道:“拜见法师。”

滕玉意疑惑,看着竟像耐重。

莫非这魔物因为阴力散尽,又变回了初入佛门时的模样?看他如此虔诚参拜,该不会是因为心中魔念未除,错把缘觉方丈认成了当年的转轮王吧。

缘觉方丈温声道:“你为何要入佛门?”

小沙弥极为虔诚:“弟子想入佛门觅得大智慧。”

缘觉道:“何谓大智慧?”

“弟子听闻,‘摩诃般若波罗蜜,最尊最上最第一’。依照弟子看,能通晓佛理,便是世间大智慧。”

缘觉垂眸看着座下的小沙弥,满脸的悲悯之色:“你有慧根,来我佛门吧,赐你法号藏机,能不能觅得大智慧,就看你往后的修行了。”

小沙弥喜不自胜:“弟子藏机,欢喜奉行。”

然而等那瘦小身影从莲花台下站起来,却幻化成了那高大的中年和尚,藏机和尚缁衣上满身血污,木然合十道:“师父当年曾告诫弟子,‘如此修行,定成佛道’,弟子多年来虔诚奉行,未敢丝毫懈怠,为何只因输了一次禅理辩机,师父便要将衣钵传给师弟。”

缘觉厉声道:“法无两般,迷悟有殊。藏机,你还未悟吗?”

“悟?”藏机和尚抬眸望了望莲花台上的方丈,突然冷笑两声,纵身跳上莲花台,右臂往前一探,竟硬生生将方丈的胸膛破穿,“我入佛门,是为成佛而来,怎知未能了悟,却生生被逼成魔,为何如此,师父不知吗?”

众人大惊失色,然而惶然四顾,不仅阵中的和尚们视若无睹,连清虚子和蔺承佑也未赶去施救,众人怔了片刻,想起这阵法迷雾重重,这一切说不定这只是魔物的幻象,尽管满腹疑团,也不敢再妄动。

藏机和尚拔出右臂,指间满是鲜血。

“弟子入佛门多年,通晓佛理,常行智慧,此一辈人,无人比弟子修行更虔诚。师父仅因师弟舌灿莲花就将衣钵传给他,他才入佛门一年,连寺中经卷都未读熟,师父连持平之心都无,却诘问我‘悟’否?!有师若此,弟子岂能悟!”

缘觉方丈依旧悲悯地看着藏机。

藏机和尚显然没料到缘觉方丈如此平静,脸上表情有些迷茫,忽然一个晃眼,才惊觉缘觉方丈身躯前横趴着一人,那是一个年轻和尚,手拿禅杖身着袈裟,胸口血肉模糊,已然没有气息了。

藏机低头看向掌心,他手里握着的,原来是师弟的心,师弟为了救师父,硬生生挡了他这一掌。

缘觉方丈:“你师弟能以身正道,你能否?”

藏机嘲讽地指了指师弟的尸首,大笑道:“你传他衣钵,他救你性命,有往有来,何言正道?!你瞧他,到死都舍不得脱下这袈裟放下这禅杖。愚痴至此,死不足惜。”

缘觉方丈怃然垂泪:“孽畜竟如此执迷不悟。你师弟自知阻止不了你大开杀戒,甘愿代师赴死。临死时手持禅杖,只因禅杖中的佛力可以涤清他心中怨念,死时不怀怨念,你便少一分孽障,少一分孽障,就不至于堕入地狱道。他处处殚精竭虑,只因不愿看你成魔!”

藏机表情滞住了。

“你邪见障重,烦恼根深,而你师弟邪来正度,恶来善度,师父为何不传你衣钵,你还不能悟吗?”缘觉方丈断然喝道。

藏机脚下一个趔趄,颓然跌下莲花台。

随后他举着两只鲜血淋漓的胳膊,痛苦地哀泣起来,再起身时,已然化作当年那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双手合十,木然跪在莲花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