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承佑摸摸耳朵,自从与她打交道,没少见识她身上这股轴劲,对身边的人和物看得极重,简直比他还要护短。
滕玉意说完那番话,向蔺承佑摊开手:“世子问完了吧,淳安郡王既然已经把浴汤给我姨父了,这东西就是我的了,世子可以把东西还给我了吗。”
蔺承佑没吭声,话是问完了,看她手中黯淡的剑光,的确也撑不了多久了。
然而他心里还是觉得不对劲,滕玉意令人偷他的浴汤,却让姨父当面向皇叔讨要浴汤,莫非她之前就听说过皇叔的为人?所以确定皇叔一定会给?
想当面问问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又觉得好像没必要。
而且,他一想到滕玉意用皇叔的浴汤泡她的贴身小剑,心里就说不出的古怪。
罢了,先把这法器救“活”再说,至于她又一次暗算他的事,稍后再跟她清算。
他把水囊递给她:“拿着吧。”
“多谢世子。”滕玉意高兴地伸手去接,谁知还未接到手中,水囊就摔倒了地上,瓶盖一松,囊中的浴汤瞬间淌了一地。
滕玉意一呆,急忙蹲下来去捡,可终究迟了一步,囊中的水很快只剩个底了。
滕玉意抓着水囊看了一晌,再抬头时,杏圆的眼睛里已然有了泪花。
“蔺承佑!”她咬牙切齿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
蔺承佑望着水囊发怔,鬼知道他刚才在想什么,居然没拿稳水囊,眼看滕玉意一下子气哭了,他竟有些无奈,以他的身手,若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别说滕玉意不会相信,连他自己也觉得说不通。
滕玉意气得脸都白了,蔺承佑就是故意的,他无非气她下午暗算过他,但她如果能当面讨要来浴汤,何至于出此下策。
看样子小涯的灵力是救不了了,即便小老头活着,也会变成一件毫无法力的废品。她心中恨得不行,亏她前几日还觉得蔺承佑是好人。错,此人何止性情嚣张,简直可恶至极!!!
“蔺承佑——”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胸膛剧烈起伏着,要不是尚存最后一丝理智,真想抓花他的脸。
蔺承佑像是猛然回过了神:“我的浴汤是不是也能用?”
滕玉意眼睫上还挂满泪珠,怒容却一滞。
“我赔你就是了。不能要温泉池里的,只能要浴斛里的对不对?”
滕玉意喜出望外,哪还顾得上生气,忙含泪点点头:“是的。”
“你在此处等着,我先前做了安排,短时辰内不会有人来此巡查,我稍后就来。”蔺承佑边说边向后退了几步,一个鹞子翻身,身影消失在屋檐上。
滕玉意望着空荡荡的窄巷,心里七上八下,蔺承佑真愿意把浴汤给她吗,不会又打算坑她吧。而且来了这么久,一直没看见端福,她满腹疑团,在原地干等了一会,唯恐被人撞见,翻墙回到月明楼的院墙里,直到再次听到脚步声,才把脑袋探出墙角,确定是蔺承佑,她悄悄从墙上跳下来。
蔺承佑换了衣裳,鬓角还是湿漉漉的,脸上挂着水珠,眉目精致绝伦,一从屋檐上跳下,就冲滕玉意招手:“你身手不行,翻墙当心水洒出来,就在这儿供奉吧。”
滕玉意看他手中端着一个酒瓮,足足比淳安郡王的水囊大上一倍,到了他跟前,还没开口说话,先闻到他身上清馥的香气,似竹非竹,清幽绝俗,自小她也算见过不少名贵香料,从没闻过这样好闻的澡豆。
蔺承佑揭开瓮盖,里头果然盛着一大瓮清透的浴汤,轻轻把瓮身放到地上,汤面受震,泛起一团团细小的涟漪。
两人望着浴汤,都有些不自在,末了还是蔺承佑脸皮更厚,主动开口说:“把剑放进去吧。”
滕玉意嗯了一声,拔剑出鞘,小心翼翼把剑没入汤中。
等了片刻,小涯剑毫无动静,蔺承佑狐疑地说:“器灵怎么跟你说的?是这样供奉的么?”
滕玉意思忖道:“小涯只说要用胎息羽化水洗身子,论理泡进去就可以了。”
话音未落,水面剧烈地荡漾起来,只一个错眼,小老头就从剑里钻出来了。
“哟吼!”小涯欢快地搅动浴汤,“哇哇哇哇哇哇!太舒服啦!老夫活过来了!”
他边说边往水里猛地一钻,旋即又探出身子,原本青灰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又红又亮。
“咦嘻嘻!哦吼吼!好舒服,真痛快!”小涯舀了大把浴汤使劲搓自己胸膛,口中怪笑声不断,“这汤真香,嘻嘻嘻嘻嘻,老夫从来没有泡过这般正宗的胎息羽化水,蔺承佑,你小子不错!你好神力!”
第47章 他心安理得把药罐放入怀……
蔺承佑古怪地看着小涯,来时路上他曾设想过滕玉意剑里的器灵什么模样,本以为是漂亮的精灵之流,万没想到是个糟老头子。糟老头子也就算了,作派还这般不正经。
他观摩了一阵,忍不住说:“喂,你叫什么名字?”
小涯如一条活鱼般在浴汤里兴奋地翻来滚去:“滕娘子没告诉你吗?老夫叫小涯,‘知也无涯’的那个涯。老夫在剑里几百年了,灵力从来没恢复得这么快过,你这浴汤至纯至阳,能把妖邪的阴秽臭气清洗得干干净净,哇哈哈哈哈,我太喜欢了,今晚这个澡洗得太尽兴了!”
滕玉意:“……”
蔺承佑:“……”
他瞥了瞥滕玉意,这就是你当作宝贝的器灵?有点为老不尊啊。
滕玉意早就觉得丢脸,蹙眉敲了敲瓮身:“你洗澡就洗澡,能不能……别说那么多话。”
小涯干脆把胳膊枕在脑后,优哉游哉在水里仰面漂浮,口里得意地说:“滕娘子,我以后只要他的浴汤了,别人的我统统不要。”
蔺承佑扬了扬眉,真够得寸进尺的,这回还没供奉完,就惦记上下一回了。
他毫不留情地打断小涯:“别痴心妄想了!今日只是权宜之计,下回可不成了。”
滕玉意也在心里说“休想”,为了弄蔺承佑的浴汤都快要把她累死了,绝对没有下回了。横竖过几日绝圣和弃智就回来了,浴汤自有着落。
小涯不乐意了,身子往水里一钻,咕嘟咕嘟喝了好多口浴汤,又把水淋淋的脑袋探出来:“老夫不管,我就要这个。”
滕玉意斜睨他:“你红光满面的,灵力想必全部恢复了,出来吧,再晚可就来人了。
小涯恋恋不舍猛搓一通,似乎要清洗肚子里的妖气,又把头栽下去灌了一肚子的浴汤,终于过了瘾,意犹未尽钻进剑身里。
滕玉意捞出小剑,拭干净收入袖笼里,经过这一遭,她是真相信蔺承佑方才是失手了,她只是有些意外,原来像他这种身手也有走神的时候。还好他愿意及时补救,不然小涯就遭殃了。
她望向蔺承佑,他臂上的伤大概还未好,衣裳里头像是缠着纱料。
滕玉意想了想,从袖中取出她那罐宝贝似的胡药,其实自打上回平安从彩凤楼出来,她就想报答蔺承佑来着,可惜一直没找到机会,这药极为珍异,连阿爷都只搜罗了一罐,本来想留着防身,不如就借这个机会赠给蔺承佑吧。虽说蔺承佑不缺金创药,但此药据说比宫里的药刚猛许多,蔺承佑用上几回,兴许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