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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玉(207)

作者:凝陇

李夫人与杜夫人见过礼,含笑凝视滕玉意:“这孩子越生越好看了。你阿爷可好?府上可好?”

滕玉意一一回了。

李夫人比对着自己女儿和滕玉意,笑叹道:“这么一比,还是阿玉强点。”

李淮固微微一笑,矜持地问杜庭兰:“兰姐姐,你是不是没认出我?

杜庭兰噗嗤一声笑起来:“早就认出你了,我记得你眼下有颗小小的朱砂痣,你瞧,它还在这儿呢。”

说着温柔地点了点李淮固的脸颊,李淮固眼波里笑意漾开,一左一右拉住滕玉意和杜庭兰:“今日太高兴了,你们住在哪间房?我与你们同住吧。”

杜庭兰迟疑了一下,滕玉意却歉然道:“哎呀,怕是不行。房里只有三张床,都这么晚了,姨母她老人家不便挪动衾被……”

杜夫人和李夫人笑着摇头:“今日太晚了,有什么话改日再说吧。这些孩子,一见面就腻在一处。”

李夫人又引她们到榻前,指了指那位瘦削的夫人:“这位是淮西节度使彭将军的夫人,这是彭家大娘、彭家二娘。”

滕玉意笑容微滞,先前她在席上因为惦记小涯的事并未细听,原来晚到的女眷里竟有淮西节度使的妻女。

她前世并未与彭家的女眷打过交道,此刻仔细端详彭氏母女,脑中像被掀开一块尘封已久的布,一下子涌出来好多早已淡忘的碎片。

记得前世驻守淮西道的是名将彭思顺,彭思顺病逝后,接掌兵权的是彭思顺的长子彭震,彭震狼子野心,不久之后便集结邻近蕃道发动了兵变。

前世阿爷之所以率兵出征,正是为了剿平淮西之乱。

……可是……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按照前世来推算,彭思顺早在去年就过世了,等到阿爷出征之际,淮西道、淄青、山东南道已作乱半年多了,俨然有愈演愈烈之势。

但她这阵子从未听说淮西有叛乱,而且从彭夫人和彭小娘子的装束来看,也不像在服重孝的样子。

莫非彭思顺还活着?

滕玉意思绪纷乱起来,该不是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否则为何今生有这么多与前世不同之处。

彭夫人对杜夫人说:“……这是我们大娘,名叫花月,二娘名唤锦绣。”

两方见过礼后,各自回到榻上落座,几位夫人轻声宽慰:“彭夫人李夫人受惊了……所以竟是路上遇到鬼祟了么?”

李夫人脸色发白:“突然刮来一阵怪风,犊车就走不动了,外头有女人在哭,拍打窗棱想进来,那情形简直吓死人,还好成王世子和郡王殿下及时赶到,不然还不知会怎样,”

彭夫人毕竟出身贵要之家,此时已经镇定了不少,苦笑道:“当时看到一道银链子打过来,我们只当又是鬼祟,哪知周围的鬼影一下子全都不见了,才知有人相救……都说成王世子师从清虚子道长学了一身好本领,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这小郎君好俊的身手。”

李淮固垂下眼睫,神色宁静不知在想什么。彭花月和彭锦绣似是想起当时情形,吓得再一次缩在母亲身后。

正聊着,管事过来说厢房里的寝具已经安置好了,时辰不早,还请彭李两家的女眷回房安歇。

滕玉意随姨母和表姐回了二楼,碧螺已经打探消息回来了,说淳安郡王才回府,方才桂媪已经托人给杜老爷带话了。

三人舒了口气,滕玉意催杜夫人和杜庭兰歇息:“姨母,阿姐,你们先睡,我一个人等消息就是。”

***

蔺承佑一行在门前下了马,把马鞭扔给侍从,径直回了飞逸阁。

顾宪边走边与淳安郡王说话,无意间一转头,就见蔺承佑仍若有所思摆弄手里的小荷包。

“女鬼都被你收进荷包了,还有什么不对劲么?”

蔺承佑:“我怎么觉得,这鬼像是被凭空投在此处的。”

顾宪哦了一声:“何谓‘凭空’?”

蔺承佑把荷包往怀里一塞:“这鬼凶厉无比,死前必定怀着极大的怨念,它不似寻常游魂,飘荡到此处总要有个缘故,可刚才我问它从何而来、为何在此作祟,它竟一概不知,像是被人抽掉了几魄,存心引到此处似的……”

淳安郡王诧异道:“存心如此?那人目的是什么?”

三人默了一下,指不定是奔着车里的那些女眷来的,一边是彭震的妻女,另一车是李光远的妻女,这二人……

一个在雄踞一方的强蕃,另一个是颇蒙圣宠的新贵,京中有人因为嫉妒而生事,倒也不奇怪。

淳安郡王思量着说:“还好车里都是将门之女,胆子不算小,若是一下子吓得神志失常,那可就麻烦了。”

顾宪想了想:“说起车里的女眷,那位李娘子当真沉稳聪慧,当时承佑一到就问出了何事,大多数女眷都吓得口齿不清了,只有她还能勉强说清来龙去脉。说起来也够险的,女鬼回来扑袭李娘子时,还好承佑带着一根能长能短的法器,否则也不能及时把人救下。”

剩下的话不必说,今晚只有承佑一个人会道术,为了救人势必要追出去,在外耽搁久了,不但对李娘子名声有损,承佑也麻烦。

这时院子里有位管事迎过来说:“郡王殿下总算回来了,先前小人出去布置宵夜,回来房里就多了些香囊、团扇、香饼、诗笺……看着像女子之物,不知该如何处置?”

顾宪讶道:“该不是对王爷示爱吧?”

管事垂首表示默认。

顾宪笑起来:“没想到长安娘子跟我们南诏国的女孩一般直率大胆。承佑,你房里该不会也堆着一大堆吧。”

蔺承佑正要接话,管事又说:“国子监的杜博士有事求见,殿下见还是不见?”

淳安郡王一怔,若非急事,也不会这么晚来拜谒。他点点头说:“快请杜博士进来。”

顾宪便自行回厢房了,蔺承佑原本也要回房,想了想,忽又负手跟上淳安郡王。

淳安郡王奇道:“你不回房歇息么?”

蔺承佑随他进了房间,径直在一旁榻上撩袍坐下,笑道:“我饿了,到皇叔这讨点宵夜吃。”

不一会杜裕知随下人进来,简单寒暄几句,就直率地禀明了来意。

淳安郡王惊诧莫名,然而沉下心来一想,杜裕知一向是京中最正直最有傲骨的文臣,若非急等着救命,绝不至于厚着脸皮深夜过来讨浴汤。

他震惊片刻,咳嗽两声道:“既是为了救人,杜公不必觉得难为情,我正要沐浴焚香,杜公在此稍候片刻就是。”

杜裕知自是感激不尽。

淳安郡王一走,房里就只剩蔺承佑和杜裕知了。

杜裕知拘谨地饮了一口茶,不经意一抬头,就见蔺承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杜裕知早知道蔺承佑顽劣不羁,当即戒备地扫了他好两眼,确定他不像要刁难自己的样子,这才重新坐直身子。

可就在这时候,蔺承佑冷不防开了腔:“敢问杜公,贵府那位老媪的亲戚是突发急病么?”

杜裕知茫然思索起来,来时还未听说有此事,直到晚间妻子才突然令人传话,嗯,应该是突发急病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