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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玉(205)

作者:凝陇

滕玉意头一回因为暗算蔺承佑心感愧疚,可谁叫小涯急等着浴汤呢,她把手中完好无损的苇饵递给蔺承佑,懊恼地踢了踢脚下的尖石:“被这石头绊了一下……世子,实在对不住,我真不是故意的——”

“罢了。”蔺承佑没好气地说,其实他本可以躲开,正因为看见脚下的那些尖石才犹豫了,滕玉意下盘功夫够稳或许不至于摔倒,但一旦摔到地上,这些尖石可够她受的了。

他一言不发把苇饵塞入怀中,意外闻见空气里的甜甜酒香。

他嗅了嗅,面色益发难看:“别告诉我这是蒲桃酒……”

滕玉意赧然点头:“世子这衣裳恐怕……”

这酒又甜又黏,光换衣裳可不够,要是不尽快把浸透到肌肤上的残酒洗了,不论换多少件新衣裳都会黏乎乎的。

蔺承佑笑了:“滕玉意,真有你的。随身带毒药暗器也就算了,居然还随身带蒲桃酒。”

他瞪她一眼,迈步就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滕玉意愧疚地目送他离去,侥幸这次没让蔺承佑起疑心,但再来一次她可就不敢担保了,心里只盼着绍棠一次就得手,千万别再出什么岔子。

过不一会方才那位宫女再次出现,领着滕玉意沿来时的路走了。

到了花圃前,各府的郎君和娘子早已坐满了茵席。

蔺承佑安排得天衣无缝,滕玉意刚走过去,阿芝郡主就从另一侧走来,两人几乎同时出现,活像约好一起似的。

杜庭兰生恐蔺承佑又假借阿芝郡主的名头为难滕玉意,原本一直等在原地,后来绍棠过来告诉她说玉表姐另有安排,让杜庭兰先回到席上等。杜庭兰惴惴地入了席,心里却不曾踏实过,这刻见滕玉意出现,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席上已经非常热闹了,有几个席位却空着,像是在等什么人,打听才知道,有几位外地节度使的女眷因为刚到长安,目前还在赶来御宿川的路上,要等这些人来了,才会正式开筵。

滕玉意一边与表姐闲聊,一边朝来路张望。

没多久绍棠果然来了,不去男席,反而径直走到滕玉意和杜庭兰身边坐下,众人也不以为意,一来杜绍棠年纪尚小,二来都知道他是二人的弟弟。

杜绍棠的手微微发抖,悄悄将一个竹筒样的物事递给滕玉意,庆幸且紧张地说:“玉表姐的安排万无一失,端福的身手更是了得,东西顺利取来了。”

滕玉意大喜过望:“好。”

她暗中在袖中摸摸剑柄叫小涯放心,过不多久就感觉袖中有东西拱起,小涯像是迫不及待抱着竹筒闻了起来,结果才安静一下,小涯就飞快在她手臂上写起字来。

“不好!这里头掺了别人的浴汤,脏了脏了,不能要!”

滕玉意一愣,飞逸阁只有皇室子弟住,蔺承佑又是何等身份,他要是想沐浴,必定是下人新烧的浴汤。

但小涯不至于在这个关头耍脾气,她低声问杜绍棠:“绍棠,你确定这是蔺承佑的浴汤么?”

杜绍棠惊讶地放下酒盏:“没错,我一看见蔺承佑进温泉池就告诉端福了。”

滕玉意一惊,飞逸阁竟有温泉池?!温泉池的水互相流通,并无一人一池之说,若在蔺承佑之前另有王公大臣沐浴过,对小涯来说自然不算纯粹的胎息羽化水了。

杜绍棠不安道:“那温泉池虽大,但当时只有蔺承佑一个人进去了,难道不成么?”

从小涯的反应来看,恐怕是不行的,滕玉意思量片刻,宽慰杜绍棠说:“你办得很好。今晚各方英杰来了不少,你快去男席吧,记住大丈夫心中要能藏事,待会见了蔺承佑莫要心虚。”

杜绍棠没想到自己一出手就帮上了大忙,早就备受鼓舞,高兴地点点头,起身阔步去了男席。

杜庭兰拽住滕玉意的衣袖:“你和绍棠在搞什么鬼?”

滕玉意附耳告诉杜庭兰其中缘故,小涯突然在滕玉意手臂上用力划了几笔:来了!

滕玉意抬头看过去,恰好一行贵族公子来了,蔺承佑走在最后头,身边簇拥着一大帮膏粱子弟。

蔺承佑新换了一件竹青色襴袍,鬓边还有些湿意,说笑间朝滕玉意的方向远远瞧了一眼,很快就扭过头去了,滕玉意眼皮一跳,蔺承佑机敏过人,该不会起了疑心吧。

小涯为了逼滕玉意再想法子,不断推搡她的胳膊。滕玉意无奈在剑柄上写道:我说,能不能换个人?

小涯似被这话惹毛了,非但不肯答话,反而在滕玉意手臂上重重跺了几脚,然而只踩了两下,就虚弱地倒下来了。

滕玉意愈加不安,小涯的灵力显然正飞快消失。

她耐心哄他:他的不好再取,旁人的我都可以想法子。

等了不知多久,就感觉小涯轻轻划着写了个字:淳。

淳安郡王?

小涯似乎妥协了:他的浴汤比不上那三个人,但也能凑活用一用了。

滕玉意硬着头皮用目光找寻,就在不远处的宝翠亭看到了淳安郡王。

淳安郡王盘腿坐在亭中的茵席上,面前是一端漆光油润的琴,他一贯不苟言笑,抚琴时脸上也不见笑意,但那种潇潇如竹的风度,实在引人瞩目。

亭内另有不少文人雅士,或坐或卧,或吟诗或品茗,无不惬意风流。

亭外的游廊里驻足着几位贵女,状似迤逦漫步,目光却时不时朝亭内的淳安郡王扫去。

滕玉意心中直打鼓,酒筵结束后淳安郡王少不了沐浴更衣,大不了用同样的法子偷一回浴汤,可如果蔺承佑真起了疑心,再来一回无异于自投罗网。

不行,不能再让绍棠和端福冒险了。

而且,万一淳安郡王也像蔺承佑一样去温泉池沐浴,他们岂不是又白偷一回?

想来想去,眼下最好的法子,莫过于让阿爷托辞向淳安郡王讨要浴汤。淳安郡王为人谦和,料着比蔺承佑好说话许多,何况阿爷本就与淳安郡王交情不错。

念头一起,滕玉意忙令碧螺去给阿爷递话,阿爷早上就跟她说会连夜赶回长安,希望这时候去还能赶得及。

碧螺回来却说老爷已经走了。

“霍丘说老爷走前留下了大部分护卫,让他们这几日照料娘子……老爷用过晚膳就走了,国丈带着几位国舅亲自送到山庄外。”

滕玉意眉头蹙了起来,小涯这个小老头子,也不早说淳安郡王的浴汤也能凑合用。这下怎么办,难道要请姨父出面?可是比起阿爷,姨父出马显然要麻烦得多,低头看袖中,小涯已经一动不动躺了许久了,真怕他挺不过今晚。

她焦灼地思量一番,带着碧螺和春绒起了身。

杜庭兰讶道:“要做什么?”

滕玉意低声道:“还是这剑的缘故,小涯快不行了,我得尽快去寻姨母帮个忙。”

杜庭兰也起身:“我陪你去。”

滕玉意摇头:“姐妹俩一起离席太打眼,阿姐留下来帮我遮掩遮掩,横竖端福不会离我太远,我去去就回。”

那边蔺承佑想起方才的事,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虽与身边人玩乐谑笑,眼睛却时不时瞄一瞄对面的滕玉意和杜绍棠。

忽然发现滕玉意探究地望着前方,他不动声色看过去,发现她竟暗暗打量皇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