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来的是抱珠,这一次,所有富贾的神色都有了变化,一待衙役将抱珠领走,就纷纷开腔道:“看着有点像彭家的小娘子。”
蔺承佑一言不发,严司直和洪参军却惊疑不定道:“确定没看错么?”
“有点像,其实彭家小娘子死的时候才五六岁,模样还没长齐全呢,只记得相貌清秀,是个美人胚子,但彭书生的妻子就不一样了,小人当年曾见过她好几回,记得面皮白净,尖尖的下巴,刚才那个小娘子的模样,就跟彭书生的妻子有点像。”
旁人也附议:“没错,这六个人里,就她最像彭家人。”
滕玉意暗想,莫非真是抱珠?她昨晚跑来说卷儿梨的事,是想摘净自己的嫌疑么?凶手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如果真是抱珠,昨晚突然提到那位逍遥散人,又有什么目的。
洪参军按耐不住道:“世子,我们现在就抓人吗?”
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向蔺承佑,蔺承佑狐疑看着抱珠远去的背影,久久未答话,过了好一会,他古怪一笑:“抓。不过在抓人之前,我们得先做点别的。”
***
蔺承佑走后,滕玉意又练了一个时辰,剑法后面夹杂着大量的道家心法,越到后头越艰涩,她毕竟毫无根基,练到第二十二剑时,死活练不动了。
照这个进度来看,天黑前是别想练完了。她咬牙看着手中的翡翠剑,怎么办,听凭自己长热疮?哼,想都别想。但即便不服输,武功这种东西,可是偷都偷不来的,她一个从未学过功夫的人,一口气练到这程度,已经拼了半条小命了。
难道真克化不了这怪汤?她焦躁地踱步,先不说热疮的事,就冲着克化之后的天大好处,她也不甘心就此作罢。
天色越来越晚了,坐以待毙不是她的风格,她必须尽快想法子。
这头滕玉意挖空心思想主意,那头五道也没闲着。
他们一贯无赖,况且教武功并不是件轻松的活计,看出滕玉意一时半会练不通了,便打算撂挑子:“滕娘子,不是我们不好好教你,但老道也想明白了,凡事不该逆天而为,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就该慢慢悠悠学,不如就算了,无非就是长几个热疮,你年纪小,过几月就淡了。唉唉先不说了,外头天象越来越差了,老道得去园子里护阵。”
绝圣和弃智气得直跺脚:“前辈,你们怎能这样?”
五道却径直往门口溜去,滕玉意冲程伯使了个眼色,程伯飞快拦在五道面前,淡笑道:“诸位上人听我一言,火玉灵根汤发作究竟要多少时辰,眼下还没个定数,学下去总归有通的时候,不教却是彻底无望了,还请几位上人多添点耐心,我家娘子聪慧过人,没准哪下子就通了。”
五道嚷道:“老道不是不想教,但眼下不得分个轻重么——”
滕玉意缓步踱过去:“古有尾生之信,近有季布一诺。可见在世人眼里,‘信诺’二字,足胜千金,道长们平日言必称道,说起来比常人更重诺,临时要反悔,似乎有些欠妥吧。”
五道嗫嚅:“不——”
滕玉意到了门口,脚步一顿:“前日在醉蝶亭喝酒的时候,道长可是亲口答应教完这套剑术,既然答应了,何时停止、如何停止,可就不是你们说了算的了。”
见天等人噎了一下:“你——”
滕玉意回头一笑:“我知道,几位道长并非诚心要毁诺,昨晚一整夜未睡,累了才会犯糊涂。你们在小佛堂里好好歇一歇,我去弄些酒来,等喝了酒养足了精神,再好好教我剑术。”
说话这当口,程伯早已不动声色将门口堵死,五道心知他武功了得,硬要闯出去的话,少不了一顿打斗,再说他们本就理亏,赢了好像也不算威风,于是气呼呼道:“滕娘子,你什么意思嘛?我们又没说一定不教,干吗把我们圈在此处?”
滕玉意充耳不闻,自顾自领着霍丘下了台阶,走了两步,忽又回身冲绝圣和弃智招手。
绝圣弃智钻出来,急声道:“滕娘子,你先别急,二怪不一定何时来,离天黑还有几个时辰,只要抓紧工夫练,还是有希望练通的。”
但他们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和语调都有些犹疑,可见也觉得希望渺茫。
滕玉意悄声道:“你们上回说的桃花剑法,据说半个时辰就能上手?这剑谱就在你们青云观么?”
“在呢。”绝圣怔然,“滕娘子,你该不会现在想去观里取这剑谱吧。行不通的,就算找到了,我们也不会。”
“拿剑谱么……的确是来不及了。”滕玉意看看天色,忽然话锋一转,“蔺承佑不是会这剑法么?”
弃智微微睁大眼睛,滕娘子是想出办法让师兄教她了吗?
“师兄是会的,可是——”
滕玉意沉吟,只要确定蔺承佑会这剑法,一切就好说了。
她笑着点点头:“你们先回去好好歇一歇,我去张罗些好吃的。”
很快到了倚翠轩,滕玉意打量四周,各处房门紧闭,衙役也未撤,蔺承佑刚才说要抓人,却迟迟未见行动,依她看,要么还没想好怎么抓,要么还在等某个消息……
她心里益发有底了,带着霍丘又去前楼,迎面就见蔺承佑从楼梯下来。
“一个多时辰了,还没消息么?”蔺承佑道。
严司直道:“不良人们正带着逍遥散人的画像去旅舍查问,但城里旅舍太多,挨个问下来怕是——”
蔺承佑正要答话,抬眸看见滕玉意:“王公子?”
他径直走到桌前撩袍坐下:“王公子不在后头好好练剑,跑这来做什么?”
滕玉意一本正经拱了拱手:“王某过来帮忙抓凶手。”
“抓凶手?”蔺承佑刚把茶盏送到嘴边,笑着又放下,“我竟不知王公子如此热心肠,不过你刚才也看到了,我们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王公子赶紧走吧,不添乱就不错了。”
滕玉意故作纳闷:“阁下既然确定凶手是谁了,为何迟迟不抓?”
蔺承佑笑容微滞,旋即一哂:“依王公子之见,这是为何。”
滕玉意却不肯往下说了,只含笑指了指身后的霍丘:“我这护卫有要事要禀告世子,还请阁下借一步说话。”
蔺承佑瞥见霍丘眼里的微讶之色,心知滕玉意多半又在瞎扯,本来懒得理会,无奈好奇心已经被她前一句话勾起来了,明知滕玉意找他做什么,还是不情不愿起了身。
随滕玉意径直走到前庭一株花丛后,他懒洋洋抱起了胳膊:“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
滕玉意令霍丘退到一边,这才不紧不慢开口:“其实我并不知道凶手是谁,但这几日我在楼中,也算见识了凶手的本事,此人不但沉毅果断,还颇通邪术,因此世子明明已经知道凶手是谁,却不敢随意妄动,因为世子也知道,凭凶手的心性,若非证据确凿,是绝不肯认罪的,你执意等那个神秘莫测的逍遥散人的消息,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蔺承佑听得很认真,等滕玉意说完,饶有兴趣道:“接着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