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了?”沈策要到她榻旁坐。
左边坐着的沈家恒,右边立着的两个在谈话的表哥,没人让位子给沈策。
他来接她,自然好脾气,搬了紫檀四仙桌旁的凳子,放到她面前,落座。为陪客人,他盛夏穿着长袖衬衫,一得沈公谅解,没来得及换轻便常服,急忙就过来了。
她见他额头有汗,心疼得紧:“我让人给你拿百合汤,消消暑。”
“不用,不热。”他以目光锁着她,旁若无人。
几日来的思念,让乍一见面的两人都没了话。
她带着委屈问:“你才来接我?”
沈策被她一句怨,软了心,握她的手,柔声解释:“这几日他们说你睡不醒,想着先让你在这里休息休息,缓缓元气。今天听说你醒了,立刻就来了。”
她抿着唇,虽不回话,但显然委屈消了。
这帮大男人登时没了脾气,这眼神,这对话,看不出猫腻是傻子。
沈家明清了清喉咙,给了众人一个台阶:“既然沈策来了,昭昭就交给你照顾了。你们两个一家人,比我们强一些。”大家附和,轰然而散。
沈家恒是唯一不乐意的,还想教训沈策两句,完全没机会,直接被沈家明扯走了。
她一见水榭没外人,立刻下榻,迫不及待想回自己家。
“等会让表哥去求情,你不要出面。我怕表外公再骂你。”她叮嘱。
“不用,”沈策给她穿鞋,“我请了个救星,沈公松口了,今晚回家。”
“谁这么厉害?”她笑问。
“沈衍儿子。”
沈策下午将孩子带到沈公那,孩子端端正正给沈公行了见长辈的大礼,张口叫“小舅爷爷的外公”,给厅堂里的人全逗笑了。没多会儿,小孩子哭得可怜,要见昭昭,梁锦珊趁机解释,自己这个儿子格外黏着昭昭,在澳门时常和昭昭吃住一起,日日不离,习惯了,连亲妈也比不上昭昭这个小姨奶奶。人年纪大了,最容不得小孩子哭,沈公不得已松口,让昭昭回去陪孩子,算是给了特赦令。
一来二去的,江边那场劫,算彻底过去了。
一周后,沈氏祭祖。
沈氏自澳门那一脉,族谱更久远,沈策这次是以沈氏第五十七代孙的身份,带领了数百名后人,到沈林祭祖。沈林于二十年前栽种,从未对公众开放。
如今树已成林,苍翠茂盛,郁郁苍苍,如在云中。
沈策身着黑色衬衫和西裤,带领同辈人,依次向先祖上香、献花、行礼。昭昭这次代表台州沈家,没有沈策辈分高,在小辈这边站着。远远看他在五六十岁的人群里,就想到了第一次来祭祖。当时她身边记者议论沈策,说他十五六岁,在沈家辈分极大,因此勾起她的好奇,张望良久,横竖瞧不见他,也就作罢了。
一晃十年,谁能猜到两人会走到今天。
中午,众人在沈家老宅吃饭,饭桌排开,从前院到后院占满。沈策以水代酒,陪到最后一波长辈去午休,约了昭昭在北门见后,悄然离开。
北门外有个小巷子,鲜少有人经过。
她出来时,沈策和沈在墙边的阴凉下站着,等了有十几分钟。沈策换了身轻便的夏日便装。沈正穿着灰扑扑的运动衣,背着个双肩包,像一个异乡来客,完全没了在沈林祭祖时,那一身笔挺西装、气度过人的样子。
“下午就走?”她以为会过今夜。
沈正笑笑:“尘缘已了,多留一时都是勉强。”
“我陪你们一起吧。”她怕沈策独自去送,难免伤情。
“算了。”沈策忽然说。
“一起吧,我也没去过普陀,”昭昭坚持,“我想送送堂兄。”
他怕惹她生气,沉默半晌,还是应了。
沈正当晚留住寺庙,他们到普陀山附近的一个小镇,包了一家客栈。
客栈有两层,下面一层是主人家,还有一排客房,上一层有三间房和一个开放的书房,还有休息的客厅,靠墙置一美人榻,铺着绒毛垫子,虽是盛夏,开着空调坐着倒也不热。
饭后,沈策让她坐着等,昭昭趴在美人榻上,吹着眼前的绒毛。
白色毛绒的垫子上,她黑发垂肩,美人榻上卧美人,看得进门的沈策脚步停了许久。
一个大箱子被放到地上,他当着她的面,开了箱。
“这不是要捐的双陆吗?”她惊讶坐起。
他见她误会,笑而不语。其实不是真品,是带来随便玩的仿品。虽然私人博物馆的东西属于沈家,但在展览后都捐赠,他不可能如此草率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