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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105)

作者:priest

赵云澜垂下眼:“递给我一张纸。”

他默写下了乌鸦精那天晚上和他说过的话,原来之前大多在装糊涂,此时写出来,竟是一字不差,末了,他在一行字最后,横平竖直地写下了“昆仑”两个字,用笔在下面重重地勾了一下。

“所有的带有这两个字的书,我全都要。”赵云澜说,“别让任何人知道,包括汪徵,谢谢你了兄弟。”

桑赞把他当半个恩人,他虽然无师自通成了个阴谋家,骨子里却依然保持着恩怨分明的好传统,于是对赵云澜郑重其事说:“放心吧,赵处洁扒。”

赵云澜似笑非笑地回了一句:“好,我会替你踹大庆那只死胖子一顿的。”

62

龙城的群妖夜宴,定在了阴历的腊月二十八,这年没有年三十,就是除夕前的最后一天。

赵云澜一清早就收到了妖市的帖子,是一只麻雀送到他窗口的。

他的办公室被保洁打扫得窗明几净,一侧是巨大的朝阳落地窗,拉开窗帘,冬日的阳光就成片地进来,空调开得很足,人在里面可以穿衬衫度日,养着两株翠绿欲滴的水观音,门口还有一缸悠闲自得的银龙鱼。

音响里放着一首舒缓的古琴曲,宽敞的办公室里,两个人各自占了一边——沈巍来给办公室里的植物浇了水,就拿了本书坐在一边看,暂时充当了他的助理,赵云澜让他帮忙调好了一碗朱砂,摸出厚厚一打没来得及用的黄纸符,闭着眼睛趴在桌子上画符,一开始经常就废了,慢慢地他开始习惯,反而从打发时间变成了一种平心静气的放松方式,平安辟邪的符咒在他桌角上摆了一排。

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纸符上面温暖而充沛的力量,他平时最不耐烦这种东西,然而不知为什么,和沈巍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不由自主地受对方影响,心会沉下来很多。

祝红敲门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相得益彰又互不相扰的两个人,她的脚步明显地在门口迟疑了一下,觉得自己走进去就是多余的,实在没意思。

她暗暗咬咬嘴唇,冷冷淡淡地冲沈巍点了个头,然后对赵云澜说:“我要出去一趟,年终奖下来了,我得替汪徵去趟银行。”

穷鬼赵云澜一听这话,立刻就有精神了,忙不迭地点了头:“嗯嗯,行,去吧。”

祝红又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表格:“还有,这是咱们部门今年年夜饭的预算支出,除了食品以外,一些祭祀用品得提前采购,我给你念念,没问题你签字,我去向财务申请借钱。”

祝红一项一项地念,赵云澜坐在那听,两人快速核对完,赵云澜接过来在她手指的位置签字,祝红说完公事,这才看了沈巍一眼,有些吞吞吐吐地问:“今年……今年你还和我们一起守夜吗?”

赵云澜头也没抬:“啊,不然呢?”

祝红方才面露喜色,下一刻,她却听见赵云澜又说:“不单我来,我还要携带家属呢,是吧老婆?”

也不知道是被他整天撩闲撩拨习惯了,还是因为祝红在场的缘故,沈巍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轻轻地笑了笑,近乎打情骂俏地低声斥责了一句:“去你的。”

祝红的脸一瞬间又沉了下去,过了一会,她闷闷地说:“哦,那没事我走了。”

“哎,等等。”赵云澜叫住她,把桌上写好的平安咒收拾好,又拉开抽屉,从里面摸出厚厚一打之前画的,递给祝红,“古董街那头有个小店,在最里面那棵大槐树后面,也没有门牌,就一个老头看门,你敲门进去,替我把这个给看店的老头看看,价格老规矩,他都知道,不过告诉他一声,我这是摸瞎画的,让他仔细检查一下,要是有瑕疵,给他打个折也行。”

祝红接过来,顺手揣在羽绒服兜里,诧异地问:“你居然卖纸符?”

赵云澜笑了笑:“我得养家么,总得有点别的进项,刚买的房子,现在急需弄点外快来装修。”

祝红听也没听完,二话没说,转身就走了。

她其实本来还想问问,晚上去妖市要不要自己陪着他,可是眼下看来是不需要的了。

处长办公室的门被重重地带上,沈巍从古书里抬起头:“她对你是不是……”

“嗯。”赵云澜铺开一张新的黄纸,一边用手指在上面量,一边说,“我以前没注意到,现在既然知道了,最好还是趁早断了她的念想。”

沈巍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赵云澜无声地笑了笑,“办公室恋情有什么前途?再说人妖殊途,没事往一块瞎搅合什么。”

他是说者无心,沈巍却是听者有意,沉默了片刻,沈巍说:“那你我……难道不算是人鬼殊途?”

“嗯?”赵云澜伸手沾满朱砂,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立刻纠正,脱口说,“你怎么一样?我那么喜欢你。”

他这句话说得那么轻描淡写,举重若轻到仿佛不是一句哄人高兴的甜言蜜语,而仅仅是……在全世界都布满大雪的冬天里,坐在温暖的室内,捧茶闻香时那么只言片语的闲话。

赵云澜压着纸符一角的手突然被人握住,他笔尖一顿,符咒上灵力顿时泄了,一张纸符就这么废了。

不知什么时候靠近了他的沈巍双手撑在椅子把手上,两条胳膊把赵云澜圈在了其中,他甚至屏住呼吸,近乎是虔诚地贴近了对方,闭上眼睛,睫毛细微地颤动着,而后小心翼翼地吻了他的鼻尖,好一会,才敢缓缓地往下移动,一点一点试探着,落到了赵云澜微微干涩的嘴唇上。

那么和缓,那么温柔,哪怕他轻轻撬开赵云澜的嘴唇探进去,也让人感觉到他并不是想做些什么。

只是情之所至,想要讨一个肌肤相亲的吻而已。

那种感觉对沈巍而言就像是某种致命的毒药,努力挣扎过了,却依然难以抗拒,反而越陷越深。

就在这时,有人不敲门就闯了进来,在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之后,那货又低骂了一声,默默地退了出去。

沈巍骤然被门声惊动,有些慌张地站了起来,掩饰什么似的干咳了一声。

门口的大庆欲盖弥彰地用猫爪在外面挠了挠,拖着长音大声问:“领导?领导同志你在吗?忙着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