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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出玉门(100)

作者:尾鱼

也有一道长城的鬼魂,斩断东归路,对关内人来说,那就是逾越不了的边界。

昌东说下去:“这张图的东北边境,延伸很广,最靠近东北的市集叫胡杨城,那里的胡杨都是死胡杨,森白色的枯树无边无际,这里有个说法,每棵死胡杨树,都是死去将士的冤魂化成。”

肥唐听愣了:“那一大块自古就是边陲,征战无数,我记得有边关诗,什么‘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还有什么‘古来白骨无人收’,那得多少死去将士的冤魂啊?”

昌东嗯了一声:“所以那片死胡杨林从入关以来,一直往外生长,广到无边,连同大沙漠,形成了东北的边界。”

“胡杨城曾经是蝎眼的盘踞地,一年多以前,蝎眼吊死大批羽林卫的地方,就是在那里。再然后,羽林卫报复,一把火烧掉了胡杨城。我比对了很久,觉得死胡杨林那一大块地理位置,跟现实中那旗镇附近位置……差不多。”

听到“那旗镇”三个字,叶流西心跳得厉害。

倒是肥唐急着发问:“那南边呢?”

昌东没有说话。

叶流西的目光落在那张牛皮地图上。

南面那么大的区域,图字只标出了两个地方,像极了无人区,无法叙述,无法图述,所以大片留白。

一处就是尸堆雅丹。

再往下,有四个字呈弧状分散开,一般地图上这么标字,代表地域极广的大山大河,比如“昆仑山”、“雅鲁藏布江”。

那四个字是:博古妖架。

而如果按照现实地理来说,那里覆盖了库姆塔格沙漠,也就同时覆盖了……鹅头沙坡子。

昌东没有回答肥唐,他把册子合起:“地图就放在这,图上细节挺多,其它的怎么样,等你眼睛好了,有兴趣自己看吧。”

叶流西忽然想到了什么:“你套出这么多话,他有没有怀疑你?”

昌东点头。

确实怀疑了,但是,那个病弱男做了各种猜测,甚至问他“羽林卫是把你当死士养,所以从不让你知道外面的事吗”,但唯一没有问的问题是——

你是不是关外人?

昌东有一种直觉:没人会怀疑他们是关外人,哪怕他跑到闹市上吼一嗓子“我是关外来的”,围观者也只会哈哈一笑。

他们根本没这个意识。

关内的人,就是出不去的,能进出的,就是皮影人,关外,怎么会来人呢。

昌东清了清嗓子:“还有件事……那个人说,他之所以对我们下手,就是想要车。”

——

那人这么说的时候,昌东差点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那人满不在乎地笑:“我们在小扬州闹出动静,又不是一天两天,很多人都逃难去了,这城,都空了小半了。”

“谁知道最后一次,两败俱伤,我们死了不少人,还损了辆车。聚在一起目标大,所以大家分头撤。”

“这年头,车子多稀罕,用一辆少一辆,我在夜店,听说来了几个人开铁皮车,我就惦记上了。”

“你们晚上喝酒聊天,我远远看着,觉得两个女人应该不顶事,那个瘦子也没什么本事,我,加上蝎子,耍点手段,足够了。真能开辆车回去,又把你们弄死了,那可是大功一件。”

“没想到啊,你们还有枪……”那个病弱男笑得一直呛咳,“枪可是稀罕东西,我只在小电影里看过,连我们斩爷,都没有呢……”

老说“那个蝎眼”,昌东现在才知道,蝎眼是组织的名称,只有首领才能被称做蝎眼。

至于丁柳,只能说是命中有此一劫。

“我好不容易攥了刀,想站起来,她忽然冲过来,一把就把我掀翻了,可能刀子就是那个时候戳进去的,我也不知道,那娘们下手真重,我他妈都被她打懵了……”

说到末了,他又咳嗽起来,咳到几乎喘不上气:“随便,想杀就杀,不过……我们斩爷,一定会为我报仇的,你们……等着好了。”

他口中的“斩爷”就是蝎眼,叫江斩。

第60章 蝎眼

他妈的,还敢耍横,肥唐恶向胆边生:“信不信我……”

本来想说“杀了他”的,说到一半气短,狠话没撂出来,即便这里是关内,他也不敢杀人——他总要回到关外的,关外有法律体系道德准则,他不想回去了做噩梦。

所以后半句转了风向:“那……东哥,这人怎么办啊?”

总不能像镇山河一样带着,那可是个人,放了不甘心,杀了又下不去手。

昌东伸手拍了拍车身:“我猜,也就这一两天,城里的羽林卫或者方士,就会来找我们了。谁让我们这么显眼呢。”

不杀不放又不想那个病弱男好过,想来想去,把人转手是最好的法子了。

说完了,忽然想到什么,对叶流西说:“待会跟我去一趟市集吧。”

这里的人把城市叫“市集”,不是没道理的,有上了规模的市集才有资格被称作城市。

早上他和医生聊过,虽然小扬州这些日子差不多半荒,市集也空了不少摊位,但是绝没有瘫痪,只要付得起价钱,能买到不少东西,而且,那里一贯是各种前沿小道消息最集中的地方。

昌东主要是想去买汽油,铁皮车再风光,没油也是白搭。

——

市集在出门往东,要过两条街,叶流西一路走,一路摆弄口罩,觉得自己应该在口罩靠鼻子的地方剪个洞,这样呼吸就会顺畅多了。

路上没什么人,这是市集太过集中的弊处,昌东还是比较喜欢街边随时有店,毕竟方便,买什么走几步就是。

到了门口,觉得奇怪,一度怀疑自己来错了:这土楼倒是造得挺大,但只开一扇小门,老话说“屋大门小掐颈刑”,意思是做生意如同被掐住脖子,不好进财——这么不讲究风水,也是少见。

门上挂花布帘子,门口坐了个人,像看门售票的。

那人抬头看他们俩,又低头看他们影子:“往前走点,再往右……好了,进去吧。”

掀开帘子,有一条很窄的走廊,上下左右,四壁包的都是铜镜,照人模模糊糊,脸色都偏黄,像小孩子得了黄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