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他们现在是搜索前进队形,弩机都绷着呢,贸然探头就是找死!”崔器像训斥新兵一样骂了一句。姚汝能顾不上反嘴:“接下来怎么办?”
崔器沉思了一下:“这条直道没有任何遮掩,等他们拐过弯来,我们就完蛋了。先退回监牢,凭门抵挡吧。”
大敌当前,崔器那在陇山培养出来的大将气度似乎又回来了。
姚汝能重新打起精神来:“好!只要坚持到大殿派人来支援就好啦!这些劫狱的奸贼一个也跑不了。”崔器一阵苦笑,欲言又止,他可没有那么乐观。
劫狱?那高高在上的大望楼都熄灯了,那可是靖安司的通信中枢,谁家劫狱会这么嚣张?看对方的人数和精良程度,崔器觉得大殿那边也凶多吉少。他太了解靖安司的内部安保了,就四个字:外强中弱。
大家普遍觉得,这是在长安腹心,又是掌管捕盗的官署,谁敢来太岁头上动土?所以连李泌那么精明的人,都没在这上面花太多心思。
结果还真就有人动了,还动了个大土。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一点也不想为靖安司殉葬,可眼下没有地方可逃。崔器不得不打起精神来,看如何渡过这一劫。
“妈的,老子已经不是靖安司的人了,可不能死在这里!”他在心里恨恨地骂道,觉得自己运道真是太差了。
两人掉头跑回监牢。这处监牢其实是由一间柴房改的羁押室,只有狭窄的三个隔间,外头窗棂都是木制的。正门没做任何加固,那两个短小的铜门枢,只要一脚踹上去便会坏掉。
崔器把三个狱卒叫过来,简单地说明了一下当前情况。狱卒都是旅贲军士兵出身,虽然知道崔器背叛,可眼下听旧长官的是最好的选择。他们五个人立刻动手,把木柜、条案和竹箱挪到门后顶住,再用锁链捆在一起。崔器还把狱卒偷藏的一坛酒拿出来,泼洒在窗口的木栏条上。
姚汝能掏出一枚烟丸,丢出去。这东西在夜里的效果欠佳,但有总比没有好。
敌人近在咫尺,仓促之间,也只能这样了。
姚汝能忙完这一切,打开身后监牢。闻染正坐在稻草里,她已经用水洗过脸,头发也简单地梳了一下,盘在了头上,精神比刚才稍微好一点。姚汝能带着歉意道:“要稍微晚点才能找你问话了,现在有点麻烦……”
闻染对姚汝能很信任,她抬起脸来:“麻烦?和我恩公有关系吗?”姚汝能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只得摇摇头,说我不知道。闻染的视线越过他的肩头,看到外面的人正忙着堵门。
“你的声音在发抖,我以为靖安司会很安全呢……”闻染经过了半天的折磨,多少也培养起敏感度了,知道这情形可有点糟糕。
姚汝能苦笑着安慰道:“别多想了,一会儿你往牢里面挪挪,别太靠外。这个给你。”然后交给她一把精巧的牛角柄匕首。这是他家里传下来的,一直贴身携带。
闻染犹豫了一下,把匕首收下。她常拿小刀切香料,对这玩意的手感并不陌生。外面崔器喊了一嗓子,姚汝能赶紧起身过去。
“啊,那个,你……”闻染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能喊你。姚汝能回过头来,闻染道:“我能帮你们吗?”
“啊?”
“多一个人总是好的吧?如果你们出事,我也不会幸免。”闻染把匕首在手中转了转,语气坚定,“恩公说过,命都是自己挣出来的。”
“哎,靖安司要靠女人上阵,成什么话。你放心好了,大殿很快就会派援军了。”姚汝能握紧了拳头,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闻染失望地闭上嘴,姚汝能顾不上继续宽慰,转身来到门口。
崔器从门缝往外看去,外面黑漆漆的,勉强能看清远远有几个人正朝这边移动。一个在前,三个在后,后面似乎还有一个人跟着。
所有的弩箭,都对准了前方,没人负责后面。这个破绽让崔器心里一沉——这不是破绽,而是他们没有后顾之忧,左偏殿说不定已经被占领了。
这些人的图谋,似乎比想象中还要大啊。
“该死,如果有把寸弩,至少能打乱他们的部署。”崔器恨恨地想道。他的弩机在再次进入靖安司的时候就被收缴了——监视任务不需要这玩意。
姚汝能抬起头,却被崔器按了下去:“他们突袭前,会对窗口放一轮弩箭,你找死吗!”姚汝能趴回堵塞之后,低声道:“崔尉……呃,多谢。”
“我是在救自己。”崔器盯着门缝,面无表情。姚汝能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可这会儿已经没那么怨恨了。他掏啊掏啊,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獬豸:“如果我死了,能把这个送回我家里吗?”
“玉獬豸?这个可不多见。一般不都是弄个貔貅、麒麟之类的吗?”旁边一个狱卒好奇地问道。
“獬豸能分辨曲直,角触不法。不愧是公门世家,这神物都和别家不同。”崔器一眼就看出渊源,然后把它推了回去,自嘲道,“别给我,我是个叛徒,怕它拿角顶我。”
黑暗中看不清崔器的脸色。姚汝能还要说什么,崔器一声低喝:“来了!”
敌人已经接近到足可以射弩的范围。为首的尖锋就地一滚,迅速贴到门前。后面四个人对准了监牢这面的窗口。如果有人胆敢探头,直接就会被爆头。
尖锋推了推门,没有推动,这在意料之中。身后的四个人同时向窗口射了一箭,然后一起冲到门前。躲在门后的姚汝能和崔器很快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这味道他们都很熟悉——差点在长安惹下大乱子的延州石脂。
“糟糕!他们压根没打算破门!”崔器面色一变,“他们是打算把这里全烧光!”
这玩意一烧起来,不把整个柴房烧光是不会罢休的。敌人这么干,就是想逼守军自行开门。姚汝能和崔器对视一眼,没别的办法,只能硬攻出去了。
他们和狱卒重新挪开堵塞,大门从外面突然被咣的一声踹开。前头的一个黑衣人如狼似虎般地突入,堵门的狱卒和姚汝能登时被撞翻在地。黑衣人放下弩机,要拔出刀来。
武器的切换,只有瞬间的空隙,而经验老到的崔器一直在等着这个机会,他像一头猛虎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