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召应恪不会骗自己。但她不懂,为什么召应恪会关心谢骛清的安危。
她看召应恪:“为什么冒风险为他说话?”
召应恪看着何未,沉默许久才道:“我和谢骛清之间有些渊源,他帮过我的一位挚友。那天我在天津九先生的住处见他,就是为了确认这件事。这几年为军阀做幕僚,我有自己的打算,但在心里,我绝不相信手握军权的人。那些将军司令们,每个都说自己为了家国大义,没一个是真心的。可以说直到现在,我对这位谢少将军也没有完全信任。但至少为了这位挚友,我不想看他死在这里。”
何未轻点头,一言不发。
“未未,”召应恪轻声说,“你不信任我?所以不愿多说一个字?”
她想了想,说了句实话:“我相信你说的。但我拿不准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召应恪知道她自幼跟着何知行和何汝先,被当成继承人教导,行事做派都谨慎。他轻点头,端起白瓷碗,慢慢喝到见了底。
粥见底,人也告了辞。
召应恪走后,她翻来覆去地想谢骛清的处境。虽说相信谢骛清的谨慎,她还是担心他在北京的行程和安危,午饭没吃两口便放了筷。
下午,二叔让人把一张请帖送到西院,是上海商会请何二府上的人。下午在青云阁的玉壶春茶楼,晚上在广德楼,真是好大的手笔。
“最近京中宴客的人真多,”均姜问她,“想去吗?”
她摇摇头。她很少去青云阁,那里人多且杂,不如一般的戏楼酒楼和舞会纯粹。
“还是去吧,先生说,这场局上有谢家公子。”均姜笑着道。
她一怔。
“先生还说,你们见一面不容易,能去就去吧,”均姜学着何知行的口气,温温和和地说,“就算没机会说上话,也能换换心情。”
也对,能见面总是好的。
青云阁是京中文人雅客们喜好去的地方。
因为离琉璃厂不远,许多人都是逛完琉璃厂再去青云阁,品茗吃饭,时不时能遇上戏曲名角在茶楼献艺。那里有饭店、书社,老铺子。啜茗去玉壶春,宴客到普珍园,这两处最有名,今日包场的茶楼就是玉壶春。
轿车到杨梅竹斜街,正是青云阁后门。
她把小厮留在外头,带均姜进茶楼。受邀的客人以男人为主,女孩子极少,她这样单独到的女孩子更是屈指可数。茶楼戏台上,又唱着樊梨花的戏。
“二小姐要龙井,还是碧螺?”招待的人问。
“桂花香片。”她在给自己留的桌旁落座。
没多会儿,上海商会的副会长亲自过来:“二小姐,真是久仰了。”
何未柔柔一笑,起身招呼说:“上海商会是我们的大主顾,我该说久仰才是。”
“我方才和谢少将军聊起二小姐,”那位副会长笑着道,“在从天津回来的火车上我就想认识二小姐了,可惜那天将军身边的军官多,不好过去寒暄。”
“谢公子也在吗?”她故作惊讶。
“在见客。”副会长一指雅间。
何未远远望了一眼雅间,想等他见完客再说。
副会长聊了两句,便去迎接新客人了。
林骁碰巧从雅间出来,何未叫均姜去叫了一声。林骁一瞧见是何未,露出惊喜神色。
“二小姐。”林骁来到桌旁。
“他在见客是吧?我等他空了再过去。”
林骁低声道:“二小姐若有法子打断是最好的,公子爷不想见这几位客。”
何未愣了愣,见林骁眼中的焦虑,猜到谢骛清那里出了什么事,需要独处。
“里边是谁?”
“有两个军阀头目,还有他们的幕僚和带来的一位姑娘,还有一位刚从台上下来的……”林骁从不听戏曲,不知应当如何形容名伶,“唱戏先生,正在喝酒。”
何未想了想,怕是有人为谢骛清引荐名伶,他不想打交道,才叫林骁想办法。
她从耳上摘下了红玉耳坠:“找个盘子。”
雅间里,谢骛清正心不在焉持着一只酒杯,一手斜插在军裤口袋里。
“这樊梨花可是眼下最红的一个,”其中一位军阀幕僚笑着道,“今夜本要去六国饭店的,将军若想留下他,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穿戏装的男人两手持一玉觞,正要敬谢骛清,林骁进来,托着一个白瓷碟子,里边摆着一只红玉耳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