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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京华(74)

作者:墨宝非宝

直到宫里大婚,她回北京疏通货轮的事,顺便将召应升的事办完……那晚她等在宫外,没等到俄公使,却等到亲自送回玉如意的召应恪。

也是那晚,她被带去百花深处,见到了谢骛清。

……

她和召应恪一直是许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如今何家航运越做越大,召应恪追随的奉系成了如今大权在握的人,两人更成了无形中的焦点。

饶是她坦坦荡荡,也撑不住被人添油加醋。

“刚才那人说的玉如意,是我买下送给召应恪的结婚贺礼。”她轻声说。

猫的白尾巴扫扫他的手腕,谢骛清低头看着猫,轻缓地摸了两下猫的背脊。这猫平日里黏人的很,谁摸它都要黏上去撒娇,不知因为谢骛清是个满身血腥气的将军,还是有别的什么缘由,猫和她一样分毫不动,琥珀色的大眼睛盯着他。

“后来因为一些原因,现在还在我家里。”她含糊着简短解释。

谢骛清轻点头,没追问。

她宁肯他追问,好过现在这样不上不下的。不过她当真什么私心和藕断丝连都没有……也不晓得心虚什么。

九叔和谢骛清一见如故,两人晚饭都喝了不少。谢骛清从奉天连夜坐火车回来,没睡好,借着酒醉,去客房休息了。大婶婶陪九叔去醒酒。

何未在小婶婶房间魂不守舍,翻看着外文的时装报纸,想着方才。他眼角原就是上扬的,自斟自饮时不大抬头,只是偶尔望她一眼,被酒气茶烟染得像随时任人采撷……不对,是随时要采撷谁的……

小婶婶忽然说:“怎么早早去睡了?也没叫你过去。”

“叫我过去做什么……”她被唤醒。

小婶婶好笑瞧她,接着嗑自己的小核桃:“姑娘说话就是卖关子。”

小婶婶伏过来,问他们亲热到何种程度了。

何未支吾半晌,草草讲了两句。

小婶婶笑道:“倒是像你九叔叔,说着风流,实则保守得很。保守的是心。”

当年何知卿被人骗到迷香洞,被硬塞了个女孩子。大家都想看这个自幼残疾的何家九公子出丑,料定他不行。那晚房里不知发生何事,后来九叔回到家,就明媒正娶把人接到了何家。

小婶婶是大婶婶带出来的,不出来就要病死在樱桃斜街了。婶婶说,人不能不明不白出来,要被赎出来都没一个名分,会被嘲笑一辈子。于是就按纳妾的法子收留的,也方便日后再行改嫁。谁知道这改嫁从清末说到民国都没下文,人家早在烟花地看破了红尘。

她和九叔没感情,也没发生过关系,平日就是帮他们夫妻两个照顾家,和婶婶做个伴儿。

“你九叔叔在最难堪的时候遇到姐姐,这便是因缘。这类缘啊,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她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凌晨一点多,烛台上蜡烛烧了大半,蜡油从头一径洒到底下早凝住了。

她离了小婶婶的房间,回去自己的客房。

一般都是客房在楼下,主人卧室在楼上,因九叔活动不便,在这里是相反的。何未一上楼,听到客房外两个兵士在低声家乡话交谈,她懂这个方言,在说谢骛清还没睡,商量要不要叫林骁副官过来。

何未走到跟前。

两人立正,冲她倏地行了整齐的军礼。

何未礼貌笑笑,越过两个兵,轻轻扭开门进去了。

屋里黑着,谢骛清的影子立在窗边。他一手插着军裤的口袋,背对着她在看洋房外的租界夜色,因关门的动静,他回头瞧这边。

何未轻轻说:“是我。”

谢骛清没说话,他拉上窗帘,将屋子里最后的自然光都盖住了。在浓得不见五指的黑里,何未轻声说:“为什么还没睡?不习惯?”

地毯吞没了全部的脚步声。

何未对黑暗的适应能力没他这种经常夜行军的人高,偏九叔家帘子额外厚重挡光。

她隐隐感知他从窗边走到床畔,以为他要开灯。没想到谢骛清没照她所想的做,而是离开床边,缓步到她面前:“渴不渴?”他的嗓子被酒浸过,柔得不成样子,“叫人给你泡茶。”

除了因微醺而说得慢,再无别的异样。

她定了定心,柔声说:“不渴。”

他在暗里盯着她瞧了半天,哑声问:“现在几点了?”

这问题……好突然。

何未答得茫然:“……一点多。”

“一点多找我,”谢骛清将一句话分成了两段,问她,“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