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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故人戏(59)

作者:墨宝非宝

不该回避吗?沈奚摸不透傅侗文的想法,原本想避让开,怕误了他的事。

可他又让她留下……她没想透彻,但还是轻声答:“也只好送到这里门口,走不出几步。”

两人目光交汇,千丝万缕的,盖也盖不住。

谭庆项端了早晨的汤药,看着傅侗文喝了。

在一堂寂静中,他反而充当了陪辜幼薇闲谈的角色。这两人也算是故友,当初辜幼薇夜闯八大胡同,连串了三个小班,寻到莳花馆后,就是谭庆项将她最后送回到辜家的。是以,辜幼薇面对着谭庆项,总觉是小辫子被他抓到手里,也没了大小姐的脾气,和和气气地和他聊着。

直到她和傅侗文离开,没了外人,谭庆项收了药碗,望一眼伫立门内的沈奚:“心情复杂?”

沈奚默了会,承认说:“好像是送公主去和亲的心情……”

沈奚再望了眼空荡荡的院子,搓搓手:“来吧,学打牌。”

卧房出来的万安和端着药碗的谭庆项都先后一怔。

全笑了。

抱鼓形门墩旁,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到处都是庆贺新皇登基的旗子,在冷风里飘展着。

傅侗文人到大门外,立在门口,四个带枪的下人跟上。往好听了说是世道乱,守着三少爷,往难听了说,是怕人跑掉。辜幼薇也跟出来,她想挽傅侗文的手臂,犹豫着没去做。

“昨日,大总统登基了,明年就是洪宪元年。”她寻了个他感兴趣的话题。

傅侗文毫不意外,问她:“打算去何处?”

他并没打算和她议时事。

“几个大国的公使都在北京城,我想带你去见一见他们。你知道,法国公使是我的朋友,还有你的朋友也都在,”辜幼薇问他,“我父亲一直想认识英国公使,听说那是你的同学。我已经约了他的时间,你方便一同去吗?”

她不情愿这样问,如此就是傅侗文在帮她。

他帮得越多,她越没筹码去压制他,可……她不得不如此。她也需要他的人脉。

“我一个闲人,自然是方便的。”他说。

又有一辆轿车驶到门口,傅侗文要下台阶,觉察辜幼薇不动,于是看她。

女人的眼,遮遮掩掩在帽子下:“侗文,你还怪我是不是?我承认,是我在趁你之危,但我的初衷是好的,我对你的感情也还都是真的,和过去没有两样。”

从在堂屋里,她就眼看着他们一对神仙眷侣的样子,反倒自己这个要和他结婚的被孤立在一旁。她素来被宠惯了,没受过这样的气,或者说平生受过的气都是从傅侗文这里的来的。想劝自己不要计较,还是没忍住,要问问清楚。

傅侗文微笑,仰头看了一眼冬日的太阳:“你想要我说什么?”

他这样的谈话方式,心不在焉,答非所问,过去时常让她着迷。辜幼薇爱他旧时的少爷风流,混杂了留洋男人身上有的潇洒绅士。可也恨这样的他,看似和气,却没法让人再亲近。

“你房里的那个女孩子,送走好吗?”她轻声说。

“要送去何处?”他问。

“我可以接受你纳妾,但她不可以,你该明白我的话,当初我和你为了她已经吵过……我过不去这个心结。你我的婚期都定下来了,这件事你依照我说的办,以后我们的事都听你的,”见傅侗文不说话,她又说,“留着一个花烟馆里的女孩子,对你也没有用。”

傅侗文从裤袋里摸出了黑镜片的眼镜,戴到了脸上。

他的眼睛被镜片挡住了,完全看不到,但脸上有着笑:“我眼下爱她的心情,就如同过去你对我的心情一样,你这样子逼我,是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

他说他在爱着一个女人。

素来陷在脂粉堆里的男人,说他对一个女孩子动了真心。

“你的露水姻缘,何止这一个。”辜幼薇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压着自己的心情说。

他是糊涂了,一时陷进去,和过去没两样。

她不信他真能定下心来。

“是,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很明白。眼下会爱这个,以后又或许要爱别的女人,”他一手插在裤袋里,挥手,让四个带枪的下人上去自家的轿车,“你说能接受我纳妾,一个两个可以,十几二十个呢?我父亲接进府里的名妓都有三个,这就是你要嫁进来的地方。”

辜幼微嘴唇在冬日的风里轻轻泛白:“我父亲也是这样,这里全是这样,我能有什么办法……可我也只是想要你的感情。”

“要我的感情做什么?我站在这里,说我可以给你感情。说出来难的不是我,是你。你要不要信?又会不会信?”他走下石阶,“幼薇,不要失了理智。”

见她不动,他掏出了怀表,看了眼时间:“我的同学很守时间,你约了他,最好不要迟到。”

*民国四大军校:云南讲武堂、保定陆军军校、黄埔军校、东北讲武堂

**1913年,二次革命是孙中山发起的反对袁世凯的武装革命。在那场革命里,保定军校的大部分人投奔革命军队。后革命失败,孙中山再次亡命海外。

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傅家三公子(1)

那日后,辜幼薇再没进过这院子。

傅侗文从和辜家再次订婚后,有了外出走动的机会,白天时常不在。

一个楠木盒子装着的麻将牌,成了她每日必修功课。斗雀斗雀,东南西北、龙凤白、筒索万,这在京城里最实行的乐子,她今日从头学起。《绘图麻雀牌谱》是修炼宝典,谭庆项和万安是固定的牌搭子。真斗起来,这两个医生加在一起都不如一个小万安。

“你到底是怎么练就这一手的?”沈奚十分好奇。

“三爷交待我学,前后用了三、四年,”万安把右手举起来,给他们看自己的手指关节,十中有六都是变了形的,“我不比你们两位,都是读书人,脑子活络。可是下了一番功夫。”

沈奚抓他的手想细看。

沈奚瞧出了蹊跷:“你这手骨折过?”

万安笑,“诶”了声,算应了,抽回手,不安地搓着自己的手指头。

她在仁济时见好多病人在检查时都这样子,不过大多是外科和妇科,尤其妇科女子居多,不少中途要跑掉的。万安和个未出阁的大姑娘似的,却和在纽约凶她的样子相去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