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良村不见砖瓦房,所谓新校舍也只是土胚砌成,没有窗玻璃,只是在窗洞下部用报纸糊着。村支书不明白他们的来意,只知道是县里陪同的自然是大事情。陪笑地说:“现在还是上课时间,要不我们先去吃午饭,再来看看?”
他们花了六七个小时才到这里,已经是下午了,同行的人都有些饿,拿眼睛望着叶慎晖,不知他意下如何。叶慎晖根本没注意他们在说什么,环视四周低矮的土房,报纸窗,砂石铺的小操场空落落的,连个单双杠都没有,中间孤单地竖着一支国旗杆,地上只有粉笔划的一格格想来是做游戏的图案。他曾经起了那么多高楼,有权贵享受的别墅豪宅,有市民需要的温暖家园,他下辖的星汇城里出售的一件皮具的价钱可能都可以在这里兴建一座校舍,而他最爱的人却蜗居在这样的环境里,怕是冬天连床厚点的棉被都没有。
他分开众人,寻着朗朗的读书声过去。学校不大,只有四五间教室,两间是空的,他一路寻过去,揪成一团的心似乎被他提到了喉间梗在那里。
那间教室坐满了孩子,年纪不一,大小都有。有的脸上糊得脏兮兮的,有的顶着颧骨红朴朴的两团红晕,但是都挺规矩,个个坐得腰板笔直。前面有个女孩背对着孩子们在黑板上用粉笔写着字,头发才过肩,随便一条红绳子扎着。
那个背影他一看便知道了。
是他的丫头,他的叶轻眉。
孩子们受到外面人声的影响,胆子大点的站了起来好奇的张望着。轻眉发现了后面的骚动,转过身想板上她怎么也板不严肃的脸。
顺着他们的视线,她迎上那对梦里出现过万千次的眸子,她心神大乱,不敢再与他对视,不敢深想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敢分辨他眼里闪烁的银光是什么,她右手紧紧抓住课桌一角才站直了摇晃的身体。手指关节因为发力而泛白,她定定神,敲敲桌子,把孩子们分散的注意力拉回来,才用发颤的声音说:“下面和我一起朗读,我的家乡有一条无名小溪——”
吃过了饭李副县长一干人等先行下山,连于建也被叶慎晖一起赶了回去。村支书听到李县长交代说要好好招待贵客,整条村子翻遍了也没什么好东西,最后拎了只风干的野山鸡给小眉送了来。
他一下午哪里也不去,就坐在教室后面。她背上如芒在刺,不自在到极点,却假装镇定地照常上课。小良村只有三位老师,每人都身兼数科,各个班的学生也是年龄参差不齐,一下午她也没时间照应他,由着他坐在最后一排。叶慎晖冷漠自持惯了的人,今天却放下平日保持的距离感,主动问起旁边的小孩叶老师教书教得好不好。山里的孩子本就纯朴热情,再加之一年见不到几个外乡人,对他好奇无比,一来二去,没几下就混熟了。轻眉在上面看他小声和旁边几个孩子说话,也不知道在聊什么,只隐约听见轻笑。她越来越不耐,猛敲着桌子说:“如果再干扰课堂环境,就请你出去。”这样,最后一排才收敛了几分。
晚上的时候向平已经接到支书的吩咐,孩子们放了学轻眉走进厨房看她已经忙乎起来。叶慎晖上去主动自我介绍是轻眉的亲戚,向平把手放在裤子上擦拭了一下才与他握手。她长得不漂亮但是眼神坚定,透着些微好奇,与他相握的手掌粗糙有力,“我叫向平,小眉的同事,我爱人去溪上了,抓山蛙,呵呵,你来的时候巧,现在这个季节山蛙长得最肥。”
说话间,陈小东拎着一串铁丝穿好的山蛙回来了。他是济城人,说起来还是叶慎晖的学弟,关系一下子拉近不少。两个人闲聊时一会工夫向平已经麻利的把干辣子山鸡丁,辣子爆牛蛙,椿芽鸡蛋摆到厨房外院子里的石桌上了。叶慎晖一看主食是红苕稀饭,红苕多米粒少,心里明白桌上三个菜怕是有两个都是因为他这个客人才会有的。他面前稠稠的一碗粥,再看看小眉的,心里一酸,把碗里大半都拨了给她。
她低着头,也没拒绝。向平和陈小东对望一眼,好奇心更甚。
陈小东问起济城的现况,他毕业时来云梁支教一年,认识了高中毕业回到家乡教书的向平。后来回济东后遭遇失恋,逃避到这里,却慢慢喜欢上了向平的爽朗,简简单单地举行了婚礼,算是在这里扎了根。他也才三十出头,生活艰难,面相看起来象是比叶慎晖还大。
叶慎晖多年在名利场中打转,这些他一直当作是热血青年的故事没想到会发生在他眼前。迟疑的说:“那将来有了孩子——”提到孩子,他心里一慌,看了轻眉一眼,见她神情还是淡淡的,他才放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