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融,冬逝
春节一起回新港。
新港的气温比济城低好几度,湖上刮来的风带着冰寒刺入骨。轻眉手指与鼻尖都冻成红色,叶慎晖见她穿成熊样,不觉调笑,“晚上没人帮你捂被窝怎么办?”
她低斥,“你小声点,这在哪里你别忘记了。还有,不许经常对着我笑,不许老是偷看我,吃饭不要帮我夹菜,爷爷奶奶有什么要和我说的你也别在旁边添乱。”
“还有什么?”他闷笑。
“还有的等我想到了再说。”
这几年,叶家老大老二回新港走动的次数频繁了许多,今年也在新港一起过春节。叶明晖家的老大今年还带着老婆和初生的小宝宝来看曾祖父,老爷子平常见了老大老二淡淡的表情在见到小婴儿时变得格外慈祥。轻眉用指尖轻轻抚着小宝宝嫩滑的皮肤,压抑不住地惊叹,世界上真的是有天使的。
“该叫你什么?叔公?”她故意问叶慎晖。
他有些尴尬有些窘迫,实在不能接受自己成了爷字辈的事实。胡乱揉着她头上的毛线帽子,“去和奶奶说,我们进海阳玩。”
她撇嘴,“你拿我当挡箭牌,奶奶盯了你一上午了,你现在想溜?”
他不语,想起他妈的眼神。老太太自从叶家长子嫡孙进了门脸色就不太好看,望着他时每每欲言又止,神情间颇为哀伤。他了解母亲的想法,她只有他这一个孩子,可是六十多了还没有享受过含饴弄孙的乐趣。面对压力,他惟有逃避一途。
晚上轻眉满腹心事地和堂兄堂姐在宅子门口点燃八千响的炮仗,浓烟弥漫,整个镇子此起彼伏地响起炮仗声,走到哪里都是硫磺味。人太多,花厅里开了两席。老爷子四代同堂,坐于首座频频点头,满足与欣慰无法言喻,往日对老大老二的不悦与失望在此时也消失无踪。
叶家老大老二一贯亲近,两家的孩子也相当热络,聊起来话题不断。他们以往极少回新港,所以轻眉和他们之间并不熟悉,在一起感觉象个外人,在加上她不善于交际,坐于一桌,心里拘束万分。爷爷喊她代表父亲坐于叶慎晖下首时,她暗自松了口气,他帮她拉开椅子时不自觉地露出感激的笑意。虽然她瞧不惯大伯与姑妈,但是叶慎晖在她旁边,感觉远不一样。
她默默拨着碗里的饭,听大人谈话。突然话题就转到叶慎晖身上,听见姑妈说的话,她舌尖微痛。拿起纸巾擦拭了一下,看见纸上的血,原来把舌头咬破了。
叶红晖是个相当精明的女人,年纪越大越会算计。她不太清楚小四在金力的位置,但是从她捕捉到的一些风声,再综合自己的判断,大致也能猜出一二分。小四年纪越长越发低调,但居移气,养移体,一个人再低调身上的尊胄显贵之气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
大儿子洋洋的工作是小四介绍的,女儿云云夫妻的创业资金也是他提供的。然而,这些远远不够。在她看来,这些帮助与小四的能耐相比,太微不足道,太不值一提了。不过尽管她恨得牙痒,满怀不忿,脸上也得端着笑容。唤了儿女来给这个小舅敬了酒,她便提起了叶慎晖的婚事。
小四三十五尚未婚,不知道是多少女孩心里的钻石王老五。肥水不流外人田,怎么样都要挖个渠把这汪水揽住。她夫家有个疏堂妹子,读书读多了的,快三十了也没嫁人。她盘算许久,就是今天,这汪水怎样也要在她面前转几圈才能流走。
她聪明,老大叶明晖的妻子也不傻。一听她说话当即明白过来,也提起自己单位新来的姑娘条件不错。一时间,席上的焦点齐齐凝聚于叶慎晖一身。他只是淡淡而笑,并不作答。不过他母亲颇为急切,此时也再顾不得以前与老大老二家的积怨了,问起了具体的情况。
轻眉的脸几乎要埋进碗里,预料过会有这样的事情预计过会有这一天,可是面对起来如此艰难。她想大声呼喝,他是她的。但是她不能,她只能把心里激荡的嫉妒与愤恨打压至底。
他很想转头看她一眼,给她一个安抚的笑;或者握着她的小手,安慰地捏一下。他知道她现在一定是痛着的,正如他一样。可是他也不能。他只能安抚地望住母亲:“妈,我暂时还没有这个考虑,明天闲下来我们再谈好不好?今天除夕,怎么讲起这个了?大嫂二姐,你们弟弟还不至于没人要吧。”他语气轻松,带着笑意,扫过那姑嫂二人时,眼里却有些讥讽。
叶红晖干干笑了两声,丈夫讪讪地在旁边打圆场。老爷子问起了孙辈们的工作,此事方搁置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