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也先回去,我们家老头半年没见不知道还在不。”
叶慎晖爆笑出声,挥挥手转身。
海阳市郊新港镇上,挨着大阳湖侧,一溜明清老屋,间中参差着几幢新起的二,三层的砖木小楼,叶家老宅就在镇尾。
叶慎晖进家门时天色已暗。他记得小时候晚饭时分父亲很少在家,偶有例外,家里也是叔叔们簇拥着父亲在书房谈事。宦海风云,人情冷暖。父亲倒了,家里的天也变了。大哥大姐留在省城,年节也少回来。小哥车祸过世后,小嫂子带着孩子在省城日子也不好过。叶家,现在静得听得到狗吠。
“海子!”叶慎晖喝止它,牧养犬一溜儿小跑过来,半立起就要往他身上扑。
他妈妈已经站台阶上了:“臭小子,回来不先打个电话,我也好叫徐阿姨多准备几个菜。你爸昨天还在唠叨,放假有天数了,还不见你人影,在济城打工也好在学校也好多少来个电话说声让我们放心。老叶,你儿子回来了。”
叶慎晖一手抓着海子的颈圈一手狠狠的揉着它脑袋,乐得海子半立起直跳。“这不回来了,就在宿舍多睡了两天。爸呢?”
“后面园子里。你先去换衣服,我叫徐阿姨弄点腊麂子肉,你多吃两碗饭。”陈丽容摸摸儿子后脑勺,微微心酸。自家里出事,儿子没少挨过白眼,可从来没给家里添过乱。一转眼孩子已经比她高一个头了。
叶慎晖答应一声,回自己房。叶家老宅青砖灰瓦,挑梁很高,盛夏天时进了屋里凉意沁沁。他妈很爱干净,到处收拾得一尘不染,房间半年没住过人被褥也没一丝潮味。
陈丽容一手拿着儿子的茶杯一手拿着熏香进来。“换好衣服出来吃饭。院子里草多,房里蚊子多。吃完饭把你蚊帐找出来你自己挂上。”她顿一顿:“你爸和小眉在洗手,爷孙两玩了一下午泥巴。”
“小眉?”叶慎晖解衣扣的手停下来道“小嫂回来了?”
“昨天回来的,今天一早走了。说是厂里效益不好,要去深圳。小眉留这里让我们帮忙照看,等环境好点就回来接她。我和你爸劝她说找人帮她换个条件好点的单位,怎么说她也是专业人才不是?可她说想换种活法换个人生。你说这什么事?老三走了到现在那孩子都不说话,现在她妈也要跑,留着这个娃娃在这儿……我们叶家撞了什么邪气?”
“还不会说话?”小哥去年开车送女儿上幼儿园,撞上迎面而来的大卡,当场殉命,车后坐的小嫂和侄女幸存下来。不过小孩子受了惊吓,一直不肯开口说话。
“失语症哪里是说好就好的。可能明天就好了,也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陈丽容叹口气摇头。老来丧子,虽然老三不是她亲生的,对她这个后妈倒向来尊重,当时听闻噩耗也是忍不住的心痛,遑论老爷子了,一半的黑发转瞬全白。
叶慎晖进了花厅,他父亲已经坐下了。叶老爷子六十许的年纪身板仍然很硬朗,因为天天在院子里莳花弄草的关系,比过年时看起来黑了些。他喊声“爸”。老头恩了声,指着他转头和旁边的说:“这个是小叔叔,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还撒过尿到他身上的?”
叶慎晖这才看到旁边有个小女孩,因为害羞的关系,整个人缩在餐桌下面,只露出个小脑袋。看见他目光转过来,脑袋又往下缩了缩,脸藏了一大半。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望着他。他冲她列开嘴:“小丫头。六岁了还这么矮个头,还没餐桌高。”
她听到顿时挺直了背,望着他不屑地撇撇嘴。
叶慎晖大乐,让母亲先坐下,自己才坐下来。
“学校怎么样?功课很赶吗?放假一个多星期了才回来。”
“老叶,先等儿子吃饱了再说。才回来你就跟逼供似的。”他妈护犊子的很。
叶慎晖扒了两口饭,“功课不忙,乘放假我四处逛了逛,也为明年实习找找路子。”
“实习担心什么?老叶家还没垮,帮你找个好单位还是可以的。叫你爸跟人说说。别顾着埋头吃饭,先把汤喝了,一只老母鸡就炖了这半锅汤,鸡皮我全部去了,不油腻。”
晚饭后照例回书房陪父亲下棋,叶老爷子棋风素来老辣稳健,谋定而后动,这两年日趋中正守和。叶慎晖一番攻城掠地之下,仍只占个平手。
叶卫平一手执棋,一手端起棋盘边的茶盏微抿一口,才说道:“年轻人刚劲猛健是好应该地,但是太过急功就不是太好了。晖子,你的性格还要再雕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