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绩是吏部官员,下朝后的办公地点在外廷宣和门外千步廊东侧,正好在侍卫营的巡逻范围之内。姜小乙回宫后,连续跟几个营内的兄弟调了排班,巡逻千步廊。
其实大伙都不爱去千步廊,又远又开阔,风吹日晒,没个遮挡,所以姜小乙愿意换班,大家都十分乐意。
就这样,姜小乙观察了两日,记下了几处要点,第三天就动手了。
这天,风和日丽,秋风习习,姜小乙随队巡逻。在走到吏部办公地点的时候,姜小乙以腹痛为由,让其他兄弟先走,自己去茅房。
时辰尚早。
永祥帝不常上朝,但又怕文武百官太过松懈,不务正业,所以规定大臣们每日去千秋殿上奏政事,由杨严主持,太监执笔记录,再由刘行淞带去给他。
五更开始,整场上奏大概持续一个时辰。
姜小乙发现郭绩有个非常明显的习惯,就是他下朝后回到千步廊,通常会先去茅房蹲一柱香的时间,再进行办公。
而有习惯的人最好利用。
姜小乙藏在茅房后面的树后,等到辰时三刻,郭绩跟其他几名官员有说有笑地回来了。不出所料,他果然又钻进茅房。姜小乙从树后出来,她早已穿戴好达七事先准备的朝服,变做了郭绩的模样。
她点了一根毒香,插在茅房后方的木缝里。这香会使人头脑昏沉,意识麻痹,产生醉酒的效果,却不至于昏迷。用这种香是为了让郭绩等下回去只想着休息,不会多与人交流,防止露馅。
姜小乙用一根树棍轻轻别住门,随即前往吏部办公处。
两名侍卫朝她恭敬行礼。
“郭大人。”
姜小乙大摇大摆进了门,环顾一圈,刚巧尚书王世殷不在,整个房间她最大。
她先欣赏了一番。
吏部是掌管天下户籍财经之机关,事务应该相当繁忙,可从这屋里可完全看不出来,几张桌案上放的不是笔墨,而是香茗。周遭书架上摆的也不是书卷,而是各式摆件。房间内坐着几名主事,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文书。
一眼扫来,这整个屋子也没什么特殊藏物的地方……
一名官员见了她,连忙起身,笑脸相迎。
“大人辛苦,大人辛苦,卑职已为您泡好了茶。”他压低声音,“卑职听说您最近上火生疮,特地在茶里加了波斯石榴叶,大人要注意休息,莫太操劳啊。”
姜小乙嗯了一声。
“你有心了。”
“应该的,应该的。大人快请坐。”
姜小乙顺着他示意方向看过去,是靠南边的一张桌子,想来就是郭绩的位置。
桌上摆着一盏刚泡好的茶,还有一盘没下完的棋。
姜小乙心说这官当得也太舒服了些。
忽然间,她注意到那张椅子有些奇怪,下方并非镂空,而是往下延了半尺。她走过去坐下,往旁侧一瞄,果然是个小抽屉。
抽屉上着锁,不过是设计较为简单的锁,大概郭绩认为宫内把守森严,没人能到这来偷东西。姜小乙表面装作研究棋局,一只手不动声色从腰带里扣出一根铁丝,轻松撬开锁。抽屉里东西不多,只有几方精美的松烟墨,还有一对田黄石的佛手把件,内侧则是一个细长的盒子。
姜小乙抽出盒子,里面装着一枚钥匙。
达七与她描述过锁芯形状,姜小乙一眼判定这就是她要的东西。
她右手一抖,从朝服的袖子里落下一个小盒,上下一搓,露出内部平整的朱砂泥,眨眼便将钥匙烙了印,又物归原处。
合上抽屉,姜小乙往屋外看了看,天高云淡,秋意正浓。
她端起那杯泡了波斯石榴叶的茶,喝了一口。
太苦,不是她的口味。
出了吏部,郭绩还没从茅房出来,她听了听,还在里面哼哼唧唧拉屎。姜小乙偷笑两声,取了树棍,吹了毒香,于角落里变回原貌,换好衣服,翻出后墙。
她原本打算今日先去看看热闹,端是踩个盘子,没想到如此顺利,哼着小曲心情舒畅地离开了。
当日下午,姜小乙再次与人换班,去外廷巡逻,与前往浣衣坊的张洪海擦肩而过,递了东西。
巡逻回来的姜小乙无事一身轻,推开侍卫营的大门。练武场上,肖宗镜正与周寅说话。
肖宗镜每日忙得要命,一整天也难见一面,姜小乙心里高兴,跑过去跟他打招呼。
“大人!”
肖宗镜冲她笑了笑。
“回来了?”
“大人今日在营里?”
“不,等下就要出去。”
姜小乙抱抱拳道:“那我不打扰大人了。”
“等等。”肖宗镜叫住她,“你留下,我有话跟你说。”他又交代了周寅几句,便对姜小乙道:“你跟我来。”
肖宗镜带她回了自己的营房,关好门。
“这几日我未曾问过你过得如何,可有什么需要?”
“我过得很好,没有需要。”
肖宗镜顿了顿,道:“我听周寅说,这几日你都跟外廷的兄弟换班了?不觉得辛苦?”
姜小乙睁眼说瞎话。
“不辛苦啊,外廷敞亮,最近天气凉了,正好去晒太阳。”
她心想肖宗镜为何问这个,难道他怀疑什么了?不应该啊,他那么忙,哪有功夫管她。
“小乙。”
姜小乙一激灵,站直身子。
“在!”
肖宗镜道:“过段时间跟我出趟门。”
姜小乙愣了愣,问道:“去哪啊?”
肖宗镜:“丰州。”
丰州在大黎正南面,离天京有三千多里的距离,快一杆子支到海里了。
姜小乙奇怪道:“去丰州做什么?”
肖宗镜道:“查案。”
姜小乙又问:“那……什么时候走啊?”
肖宗镜道:“我这边还有一点事,处理好就走。”
姜小乙心里琢磨达七和妙手空空什么时候能得手,她很想在出发前拿到玄阴剑。
“怎么,你还有其他事?”肖宗镜问道。
“没!没其他事。”
肖宗镜但笑不语,姜小乙被他看得后背发凉,干笑两声,道:“那、那小的就先退下了。”
“小乙。”走到门口,肖宗镜又叫住了她。他盯着她发愣的表情,稍久一点,就好像能透过这层伪装,看到那双曾在齐州附近山谷里见过的,精明又稚嫩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