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
曹宁斟酌道:“以往捉到重要犯人,我们下手都会更狠一点……”
戴王山欣赏着歌舞,无谓道:“你想怎么狠?”
“要不先把他给废了吧,反正押回天京,以他犯下的罪名也是必死无疑了。”曹宁提议道,“大人,我们可以先把他的手脚砍断,这样就确保万无一失了!”
戴王山转头看他,一脸恨铁不成钢。
“我说你这脑袋什么时候能灵光一点?”
曹宁怔然:“大人?”
戴王山:“你没听到肖宗镜走前说什么了?这韩琌有可能跟他同出一门。”
“是这么说了,这也是件奇事,但……”曹宁还是没太理解。
戴王山淡淡道:“如果这重明鸟真跟肖宗镜是师兄弟,将来回京什么情况还不好说呢。”
曹宁:“大人是觉得……肖宗镜有可能放过他?”
戴王山冷笑一声。
“放不放过都无所谓。他放过他,必然要以自身功劳相抵,那么此次出海的头功就会落在我的头上。而且,如果他要将这朝廷要犯留在自己身边,以后做事必遭掣肘,于我们大大有利。”他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思忖着又道:“就算肖宗镜能够狠下心来清理门户,朝堂上的流言蜚语也是挡不住的,将来这就是他身上洗不去的污点。而且以肖宗镜的性格,杀掉同门,必然要痛苦一段时日。不管是哪一样,我都乐见。”说着,他哈哈大笑起来。“总之,此人轮不到我们下手,等着看热闹就好了。”
曹宁恍然大悟,躬身一拜,崇敬道:“大人深思熟虑,小的真是拍马难及!”
戴王山指点道:“杀人不是目的,只是手段。世上人是分三六九等的,下面的可以随时用来练刀,无需多虑。越是上面的人,越要慎杀,必须要保证利益大于后患,才能动手。”
曹宁:“小的谨记。”他又问道:“那这个重明鸟,算是上面的人吗?”
戴王山闻言,懒懒一哼,意味深长道:“冲他干的这些事,可能远不止‘上面’这么简单……”
大牢中,阴冷黑暗。
姜小乙点了一盏灯,抱着膝盖坐在凳子上。
在微弱的光线照耀下,隐约能看到牢内蜷缩在一起的韩琌。
他久久没动,姜小乙拿起灯靠近牢门。她怕他出事,也怕他使诈,离得远远的蹲了下来,问道:“喂!你没事吧?”
韩琌动了动,勉强转过脸,看向她。
短短几日,他已经被折磨得脱了相了。
韩琌似乎张了张嘴,姜小乙没听清楚,说道:“我不会过去的,你大声一点!”
韩琌做了几个深呼吸,攒了点力气。
“你……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姜小乙:“我不能告诉你。”
“你见过我?”他喃喃道,“怎么可能呢……”
姜小乙:“你以为自己戴个面具,就没人能认出来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夜路走多见到鬼,不是很正常的事?”
韩琌笑道:“你说得对……你算是个能人,为何跟了肖宗镜?”
姜小乙眉头一皱。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不跟他,难道跟你?”
“可以啊。”
“呸!”
“跟他是没有出路的。”
“哈!难道跟你有出路?”姜小乙讽刺道,“麻烦你清醒一点吧,你四下看看,你已经是阶下囚了,没多少阳间的日子好过了!”
韩琌还是呵呵地笑。
“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另外的人,来做我想做的事。”
姜小乙微微一顿,还想还嘴,一时没想出词来。
韩琌倒在地上,仰着头看着她。她手中的烛火照在他的眼睛里,有一瞬间,让她想起冀县的那个夜晚。虽然他现在很虚弱,但他的目光,与当初火光中坚定的视线重合了。
姜小乙忽然觉得自己在这落井下石没什么意思,撇撇嘴,坐回一旁。
韩琌:“你与他很亲近?”
姜小乙:“你说大人?当然很亲近了。”
静了片刻,韩琌喃喃问道:“你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姜小乙:“你怎么对大人如此好奇?”
韩琌神色幽幽,不知想起了什么。
“之前,师父总是念着他……”
姜小乙坐直身子。
“师父?你们真的是师兄弟?那大人怎么不认识你?”
韩琌:“我是在他走后才入门的,师父处处拿我和他比,处处对我不满意。他更喜欢师兄,他不想我胜过师兄,也不想我忤逆师兄,我好恨!”
姜小乙觉得有些好笑,道:“那没办法,十根手指还分长短呢,做师父的自然也有偏向。为什么不讨人喜欢,你自己反省去吧。”
韩琌眼眸微低,含带着一丝冷意,低声道:“最后一次见面时,我问过师父,在他眼中,我和师兄到底有什么差别?”
“你这样问了?”姜小乙好奇地问,“师父怎么说的?”
想起那一日,韩琌眉目更为收敛了,眼底留下一层深深的黑。
“师父说,‘你师兄是佛国的莲花,只可惜生在了人间,你也配和他比?’我又问,‘师兄是佛国的莲花,那我是什么?’师父说,‘你是池塘下的烂泥,这辈子也没有出头之日的,哪也别去,就留在山里陪我吧。’”
姜小乙哑然。
韩琌眉峰淡淡挑起,轻声道:“我对师父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您说得真对。’”
最后一句话?
韩琌的身体忽然颤抖起来,姜小乙以为他不舒服,连忙起身探查,没想到他只是在笑。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根本止不住笑意,好不容易稳住的气息也被打乱了,身体痛楚翻倍袭来,他满头虚寒,脸上疼得变形抽搐。
此种状态下,他非但没有调整内息,反而笑得更大声。笑着笑着,他嘴角流下鲜血,眼中涌出热泪,整个人看起来怪异而癫狂。
姜小乙莫名有些害怕,不禁道:“你别笑了!”
韩琌猛地瞪向她,沉静的双眼闪着刀锋似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