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耐烦又不客气的调调才是熟悉的语气。
剑灵回嘴道:“‘抱守元一’是什么废话,你还不如让我‘心静自然凉’呢。我说陛下,你有不废的没有?有办法你倒是破阵啊!我要砍了那个丑鬼魇兽剁肉馅!”
“你这……”盛灵渊可能想训他几句,实在是场合不对,于是强行忍回去了,简短地吩咐,“默念清心诀!别乱动,等着!”
剑灵知道自己斤两,连魇阵的阵主都没把他当回事,干脆也不去帮倒忙,一边在原地默念起清心诀,一边仔细听着识海里时断时续的动静,片刻后,他发现盛灵渊在用巫人咒破阵,与此同时,他隐约听见阵外传来了巫人族的叶笛声,与盛灵渊用的咒术遥相呼应,就知道是巫人族的援军赶到了。
“对了,”剑灵想起来,“灵渊好像联系过阿洛津了,那小鬼来得还挺快。”
巫人咒里头,专门有针对幻境的一个分支,可以说是魇兽的克星,这回大概稳了,剑灵有点急躁的心定下来,于是围着他乱舞的群魔也都渐渐淡了,周围幻境一清。快被脂粉熏窒息的剑灵总算能喘气了,他略松了口气,等同伴破阵。
但不知道是不是这个魇阵格外不好对付,剑灵等了半天,都快睡着了,阵法也依然是固若金汤。他帮不上忙,在“嗡嗡”的巫人咒里无所事事,渐渐的,一阵没来由的心烦意乱钻了出来。
他在巫人咒文声里,想起了东川。
谁能不爱东川呢?
东川是个挡住了一切杀戮和鲜血的世外桃源,盛灵渊视其为故乡,剑灵当然也爱大圣的小木屋,爱那些爬树偷梨的好日子。可不知道是受魇阵的影响,还是那些没完没了的巫人咒念得他头疼,他此时想起东川,亲切怀念的同时,又有点微妙的不是滋味。
清心诀把年少的剑灵带到了他自己的意识深处,他对自己的情绪前所未有地敏感——剑灵忽然意识到了那点细微的不舒服是什么感觉。
“是了,”他恍然大悟,“是无聊。”
就和此时一样,所有人似乎都很忙,唯独他搀和不进去,只能在旁边看着,百无聊赖,仿佛不存在。
逃亡的时候,他和盛灵渊相依为命,像暴风骤雨下两只一起苦苦撑着巢穴的幼兽,挤在一起,魂与梦都在不断的瑟瑟发抖中纠缠,那时灵渊只有他,从噩梦里惊醒,脱口而出的是他的名字。
可是东川呢?
东川太美好了。在那里,灵渊的世界开始变得辽阔而舒缓,十来岁又正好是男孩开始变得不大爱说话的年纪,灵渊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思量那些……与他无关的事。
风雨过去了,他的小伴从阴冷潮湿的巢穴里钻出去,整天整天地不回来,只有他还愕然地停留在这里,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他俩只是贴得近,皮和肉并没有长在一起。
这些微妙的细小念头平时都被他忽略了,这会却像是毛刺,在他心里生根发芽,扎得他心口隐隐作痛。而就在这时,仿佛是被他心神波动影响,那些消失的宫殿和宫妃们又围着他歌舞升平起来,吵得他太阳穴疼。
剑灵心里蓦地蹿起戾气:“够了!”
只听“呲啦”一声如裂帛,剑灵眼前大亮起来,有些狼狈的盛灵渊闯进来,一把握住天魔剑身,阵破了,两人的识海再次打通,但剑灵的幻境没来得及隐蔽。
“小……”盛灵渊一声呼喊卡在了他自己嗓子里,好像是被剑灵“丰富”的想象力惊呆了。
宣玑“呼”地将识海中残留的环境卷飞,恼羞成怒道:“你看什么看!”
有巫人族外援,他们终于破了魇阵,宰了阵主。
不过接下来好几天,盛灵渊每次想起魇阵里看见的事,都忍不住能笑出声,大有指望这笑话过一辈子的意思。宣玑冷了他几天,被欺负得忍无可忍,开始冷战。
他打定了主意再也不理盛灵渊了,任凭那人好话说尽,从天亮哄到天黑……直到就寝时,盛灵渊把天魔剑抱进了怀里。
盛灵渊从小睡眠轻且警醒,坐卧规矩,不会翻来覆去,也没有抱着东西睡的习惯。晚上他一般是把剑身放在枕边一臂处,不会卷在被子里,省得半夜遇袭还得满床找剑。自从天魔剑出世,他还从来没有这样亲密到腻歪过,少年胸口的温度顺着薄薄的里衣透出来,裹住剑身,里衣与蒜皮一般薄,根本遮不住心跳与血流声……
天魔剑如果有汗毛,一定已经炸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