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灵渊在重剑里,能清楚地听见他的呼吸和心跳——这小妖把那“千里传音”放下的时候,心跳最快,随后他屏息片刻,一路走一路慢,到了这里,已经和他躺下睡觉时差不多了。
“倒是有些城府。”盛灵渊心想。
“哦,你们也都是普通人啊?普通人怎么想起干这个来了……嗐,谁不是呢,咱这工作又危险又得保密,都是被熟人坑进来的。”他听见宣玑先是三言两语,把几个工作人员的出身、来历和家庭背景都聊出来了,又装模作样地说,“给我包紧一点啊,别一会进去散了。老肖太王八蛋了,非得让我上这来,敢情他们外勤百无禁忌,咱们干后勤的,哪见过什么大场面?哎,我小命可都交到你们几位手里了。”
盛灵渊冷眼旁观,有点好笑。这小妖一个属火的先天灵物,整个人就是个邪魔外道的净化炉,放管血能把一罐“人面蝶”烧成灰,装得倒像。
先天灵物因为生来卓尔不群,大多避世、索居,常以半神自居,俯视众生,单纯得傲慢,所以后来差不多也死绝了。因为“不凡”的人,往往过于倚仗自己的“不凡”,不管是倚仗强大、才华、美貌或是富贵,倚仗即成枷锁。
毕竟身有彩翼,能忍住不示人,还肯跟众生一起在泥里滚的不多。
“不好对付。”盛灵渊心想。
肖征打来电话的时候,盛灵渊在重剑里闭目养神——本来没想闭,周遭风物大不相同,他还挺想多看看的,但这只小妖大白天抱着把剑睡觉也就算了,还睡得四仰八叉、胳膊腿乱飞。盛灵渊有心想把那甩过来的半边膀子给他削了,可惜被困剑中,有心也无力,只好眼不见心不烦,一不小心,居然真的起了些倦意。
床头的电话突然震动,把盛灵渊从半睡半醒中震醒,醒来的瞬间他心里就一冷。
因为动荡的识海已经完全平静了,难以忍受的疼痛几乎感觉不到了,这剑里像个温柔乡,一不小心就会引诱得人沉溺其中。
盛灵渊讨厌看上去太美好的东西。
道理很简单,人想得到什么东西,就得付出代价,“代价”当然是痛苦的。反之,别人想从他这得到什么,才会先奉上讨好和引诱。
凡是不带来痛苦、甚至让他觉得舒适的东西,都会让他心生警惕,因为对方必有所求。
盛灵渊有些怪脾气,他生前可能是在阴谋丛中长大的,所以不相信机缘巧合,也不相信运气。假如一件事十分凑巧,那在他看来,十有八九是有人在后面推动的。
上一次被阴沉祭文唤醒,他虽然没太听懂对方在说什么,但听懂了其中阴森的怨毒和杀意,大致也猜出了是怎么回事。
那么这回又会是谁?想干什么?
小妖本人也很可疑,虽然他一直像一无所知的样子,甚至把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都亮了出来,但卧榻之侧有一阴灵,他真就一点感觉也没有么?
盛灵渊不信。
相比起来,他更愿意相信有的猛兽会故意亮出肚子,以示无害和坦诚,然后伺机给人致命一击。
“怎么回事?”在门口耽搁了好半天,宣玑总算是进到了隔离区里,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就见几个人推着个低温仓飞快地跑过去,“这是谁?”
“一个外勤,我们搜捕那男孩的时候,他在第一线,”肖征说,“接触过那男孩以后,好几个一线外勤都出现了类似‘突然转性’的症状,但都体现在一些小事上,要不是镜花水月蝶这事闹得局里人心惶惶,可能就被忽略过去了,后果不堪设想。镜花水月蝶从感染到致人死亡,大约是十五到三十天,我们现在把这男孩近一个月接触过的所有人都秘密隔离了——过来看。”
肖征把他领到了一个门上挂着巨大“危险”标志的屋里,正中间有个里三层外三层的玻璃罩子,罩子里有一只蝴蝶,大概只有一粒米大小。
“这只是从那男孩身上取下来的,还活着。”
玻璃罩上有个放大镜,方便观察,宣玑凑过去,那蝴蝶很漂亮,身上闪烁着五彩的荧光,只是左右翅膀上各有一张小小的人脸,那“人脸”居然还会动,先是一对笑脸,宣玑一靠近,“笑脸”就消失了,左半张脸变成了惊惧,右半张脸在哭。
怪不得叫“人面蝶”。
不等他看清,蝴蝶翅膀就飞快扇动了起来,它在玻璃罩子里乱飞片刻,把四壁撞了个遍,然后突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