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对你来说,本来就是一种负担。”宣玑起身,走到卧室窗边,点了根烟——他怕陛下讨厌烟味,自从盛灵渊住进来,就没在家里点过一次烟,幸好不是凡人,也没什么烟瘾,差点就顺便戒了……差点。
这些日子,其实紧张不自在的,不只盛灵渊一个人。
“天下是你的负担,我也是你的负担。”
装死的盛灵渊终于开了口:“……胡说。”
宣玑夹着烟,低头一笑:“不是负担,那我对你来说算什么?”
盛灵渊心里大概同时涌上了十多种回答,争先恐后地拥在嗓子里,差不多涵盖了古今中外所有表白时用的主语。有深情的、肉麻的、巧思的、平淡中见真意的,连不知从哪听的广告词都混在里面。可见一个人要想舌灿生花,还是得有词汇量。
但不知为什么,这些美好的词都被他的舌头挡住了。
他好像突然哑巴了。
“我是个半死不活才躲过一劫的‘朱雀天灵’,”宣玑就着青烟,缓缓地说,“后来成了你的天魔剑。”
“从这名就能看出来,我是肯定没有什么好下场——要不然怎么也应该叫个‘定乾坤’、‘辟邪’之类吉利点的名吧?根据历朝历代鸟尽弓藏的套路,我本来就应该在陪你砍完妖王之后就‘寿终正寝’。我是一次性的。”
盛灵渊声音冷了下来:“闭嘴!”
宣玑没理他,背对着盛灵渊,他眯起眼,朝窗外的万家灯火望去:“那么就奇怪了,我作为朱雀一族唯一一个后裔——虽然是个‘薛定谔的后裔’吧——好歹也算有点身价,当年到底是谁出的馊主意,要把我这种‘一级保护动物’做一次性武器的?”
“这是第一个疑点,灭了族还要挖坟掘墓断人后,非得是跟朱雀有血海深仇的人才办得出来。可是咱俩都知道,始作俑者一个是公主殿下,一个是丹离,一个是朱雀血传人,一个是朱雀神像——这两位为什么要挖自己祖坟,成全人族?”
“第二个疑点是,我为什么从小在你的脊背里?我大概了解过炼器灵的过程,献祭成功以后,理论上器灵就赋生成功了,剑灵会自己长大,像知春。知春被锻造出来以后,就给束之高阁,器灵照样自己修炼成型,可见我其实是没必要非得寄居在你后背里。我在你脊背里,对咱俩都没好处——都太小了,不能控制共感,咱俩小时候没少互相拖后腿,学点新东西有时候还互相误导,走过不少弯路。如果那时我在一个大人的控制下,应该会更忠诚、修炼也会更快,你生活里也会少很多不方便。”
“第三个疑点是‘涅槃石’。丹离给我的涅槃石太不结实了,叫‘涅槃玻璃’都侮辱现代化工技术。丹离精通各种偏门术法,没有更好的东西了吗?如果没有,他大可以什么都不留下,没准我没有外物依赖,自己也能挺过来。这涅槃石除了让我周而复始地犯同样的错误,消耗那些宝贵的封印骨之外,还有什么用?丹离从来不做多余的事,如果不是他逻辑不自洽,那就只有一种解释,我炼的那些涅槃石都是不合格产品——出错的不是他,是我。”
宣玑弹了弹烟灰,转过身来,屋里没开灯,窗外晦暗的星光与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暗的,看不清表情。
“我虽然不算聪明,但一把年纪了,应该也不至于连说明书都看不懂,弄出一堆‘不合格产品’,如果不是技术性问题,那就只能是硬件问题。所以我有一个假设——器灵之身,是不是没法炼出成功的涅槃石?”
盛灵渊半躺半靠在床头没动,沉默了差不多有半辈子那么长,终于说:“涅槃石是不死鸟的不传之秘,古书上称之为‘死生之物’。”
宣玑明白了——这意思是说,涅槃石适用的法则等级非常高,至少是“类同生死”一级,器灵不是生灵,再特殊的器灵也不行,就好比知春的通心草娃娃不能再刻录一个通心草。
宣玑:“所以涅槃石确实是留给我的,但不是留给器灵状态下的我。”
“朱雀生于南明,”盛灵渊又沉默了一会,缓缓地说,“天赋神性,通魔、镇魔,世代守赤渊,你族就是为赤渊而生的,当年大族长在世,甚至有控制赤渊火增灭的权柄。”
“能调节火大小,唔,就像厨房那个灶台上的开关。我们有灶台调节钮?”宣玑顿了顿,又问,“不,要真是那样,以人族的聪明才智,早找到替代品了——还是说,我们属于赤渊这个天然灶台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