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灵听得百般郁结,一阵憋气,良久,他狠狠地闭了闭眼:“少用这种冠冕堂皇的废话糊弄人了,你只是为了自己诛遍非人族的野心,想制造个契机,挑拨灵渊灭了高山人而已!”
“万物生于天地,死于天地,鲲鹏上天、鲛人入海……”丹离缓缓地说,“四季更迭,寒来暑往,适者生,落魄者无容身之地。上古百八神兽,至今行踪杳然……俱往矣,如今轮到非人族,剑灵,此乃天道之选,是大势,人……岂能逆、岂敢违?灵渊……他学会了翻云覆雨,没学会顺势而为,他剔去自己的朱雀血脉,代替神鸟遗族镇住赤渊,就算眼下真能灭火……他不想想自己天魔之身,若是没有那一点朱雀血脉压制,往后会怎样么?”
剑灵忙追问:“会怎样?”
“他七情断绝,会变成个无欲无情的怪物……如今乾坤独揽,再也没人能牵制他,必会暴虐无拘,为所欲为……”
“你胡说!”剑灵只觉刺耳,愤怒地叫道。
可是丹离听不见。
“何况天魔不老不死,十年不老尚可,百年呢、五百年呢、千年呢?”三言两语间,丹离似乎又衰弱了许多,话音变得几不可闻,“他没法收场,他会变成下一个妖王……届时,九州之内,必……再起离乱,他那一点朱雀血脉,能封住赤渊多久……彤啊……”
剑灵被他叫得心乱如麻。
丹离忽然一声惊喘,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身体僵死似的,似乎是死到临头。
“你是……朱雀……天灵,神鸟……神鸟最后的后裔……你再救、救他一次吧……我……我听不见你,我且说……”
丹离嘴里忽然冒出一种剑灵从未听过的语言,异常复杂,听完让人怀疑人的口舌怎么能发出这种声音,可是莫名的,剑灵一听就懂,就像是某种与生俱来的东西,丹离来回念了三遍,已经一字不差地刻在了他脑子里。
“这是……朱雀一族的秘语……朱雀通魔,彤……你是朱雀遗孤,天灵之身,因他而活,你能……你能替他护住那条血脉,我……”
丹离的话音就此断了,他的双目中其实已经被钉了长钉,刚好在虹膜的位置,从一片模糊的血肉中露出两点光,像眼睛一样,依旧慑人。
剑灵听他半晌没有声音,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走近了些,然后呆住了。
他发现丹离就只剩下眼眶里那两点光了。
“老师……”剑灵忍不住伸出手去,只听一声轻响,那血池中的人突然像一块遭木头,从头开始裂,继而一发不可收拾。
他碎成了无数块,化在了血池里。
他曾是受万民供奉、享无尽香火的神像,经年日久,生了神与灵。
可是世间没有白享的香火,神龛是要代替造神的人,餍足群魔的。
他在血海中睁开眼,负贪与嗔、为灭地火而生,机关算尽,粉身碎骨。
就仿佛是个天下太平的吉兆。
剑灵与那一滩血池里的碎渣面面相觑良久,跪下磕了个头,想了想,又替灵渊磕了一个,飘出了天牢。
他看着盛灵渊命人掘了三十六块朱雀龙骨突,亲手刻下封印,与三十六个子夜之交,依次钉入赤渊,最后是那个装着他朱雀血脉的小瓷瓶。
那颗血脉凝结的珠子离开盛灵渊的瞬间,久候的剑灵就扑了过去,衔进嘴里,剑灵惊愕的发现,他竟然能触碰这东西,甚至透过那颗珠子,感觉到灵渊的心跳。
那颗珠子给他的感觉异常熟悉。
他剑身断裂之后,一时间浑浑噩噩,很长一段时间什么都不记得,只是冥冥中被什么吸引,追在盛灵渊身边,原来吸引他的就是朱雀血脉。
被他衔在口中的珠子带着他往祭坛飞去,剑灵来不及细想,飞快地默念起丹离留给他的朱雀秘语。
那颗血脉珠是活的,他念到第三遍的时候,仿佛听见了自己久违的心跳声,竟和珠子合二为一。
不用人教,剑灵顺理成章地和那颗血脉珠建立了联系。
他成了那颗血脉珠的保护罩。
启正六年除夕,封印赤渊的祭礼将成,毕方的老族长亲自主持祭礼,剑灵回到度陵宫,见了那个人最后一面。
他用自己“罩住”了盛灵渊的朱雀血脉,天魔身仿佛把他错认成自己的一部分,这一次,盛灵渊身边三尺之外的屏障终于没有再排斥他……那是剑灵有生以来,唯一一次越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