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无奈道:“你非得今天?”
骆闻舟弹了弹烟灰:“越快越好,局里压力太大了。”
陶然皱着眉打量了一眼他们队长的熊样,想絮叨两句,想了想,感觉说也白说,只好妥协:“行吧,那女孩叫什么,干什么的?”
“崔颖,是燕西政法研二的学生。”
陶然倏地一愣:“燕西政法?那个死了的陈媛难道也是燕西政法的?”
骆闻舟:“怎么?”
“赵浩昌就是燕西政法毕业的!”陶然飞快地说,“去年好像还受他们导师的邀请,回去当了一阵子社会实践导师!”
骆闻舟直接把烟头按灭在窗台上:“操,走!”
此时,另一间病房中,郎乔眼睛眨也不眨地听何母王秀娟说话。
费渡在旁边戴着一次性的手套削苹果——按理他不应该在这里,只是王秀娟寻死未果,又受到了莫大的惊吓,醒过来以后情绪一直不稳,成了个需要“监护人”在场才能说出几句整话的“老孩子”。
费渡就成了她的临时“监护人”。
郎乔轻声问:“那何忠义有没有跟您提过他在燕城遇见赵丰年的事?”
何母小幅度地摇摇头。
“关于这个赵丰年,您还记得什么吗?您一开始没能认出他来,是他已经很多年没回过村里了吗?”
何母看了费渡一眼。
费渡没插话,鼓励性的冲她笑了笑,他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放在一次性的纸盘里,又插了两根牙签,摆在两个女人之间:“天干物燥,补充点维生素。”
“他没的回,家里没人了。”何母声音有些沙哑,缓缓地说。
“他们家里原来有一个瘸子爹,一个哑巴娘,除了他,还生了三个娃——两个女娃,一个男娃,家里困难啊,好不容易培养出了一个大学生,大家都说好运要来了,谁知有一年冬天,大半夜里,村里有个傻子被家里人关在门外,他没处去,一边游荡一边弄火暖和,一不留神把赵家院门口的那棵大树烧着了,当时正好刮大风,‘呜呜’的响,大家伙都睡觉呢,谁也没注意,傻子不晓事,不知道求救……着火的大树中间烧断了,当时就倒下把房子压垮了,一家老小……除了老大丰年当时不在家,逃过一劫,全死了,太惨了。”
第29章 于连 二十八
除了小时候学校组织的“学农活动”,郎乔就没有离开过城市,听到这里,她一时没能理解,忍不住追问:“不是,您是说……赵家门口一棵树着火,倒下来之后把他们全家都烧死了?他们全家难道都住一间屋?”
“他们家房不好,”何母细声细气地解释,“我们那落后,我记得……是有了忠义以后,才流行起翻盖砖瓦房。他们家男人做不了活计,娃又多,平时吃喝拉撒都顾不过来,哪有钱盖?一直都是住过去的老房子,冬天下一点雪都要马上扫干净,不然房顶就塌了。”
“好不容易供老大读出书来,全家都可以指望他了,那两口子欢天喜地的,说这回儿子在城里上班,有钱了,家里就靠他了,新房能盖了,又聋又哑的老幺和二丫也有指望了。当时正好刚扒完厢房,两个丫头没地方住,在爹妈屋里打地铺,着火的大树一倒,把房梁砸倒了,老两口子当时就被砸死了,两个丫头岁数都不大,一个被压住了腿,另一个听不见,可能脑子也有点慢,吓慌了,就知道想把妹妹拉出来,结果自己也没跑出来,小的才不到两岁,就更不用提了。”
郎乔愣了半晌,连忙打开笔记本一通记:“正好是修房子的时候着的火,当时赵浩昌——赵丰年在什么地方?燕城吗?”
何母想了半天:“没有,好像是专门为了房子的事回了趟老家……但是那天他不在,去县城看老师了还是什么。唉,要是他在就好了,这一家,小的小、残的残,要是有个好好的大小伙子在,哪至于落这么个下场呢?”
这诡异的故事把郎乔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怎么知道是傻子干的?”
“他就在旁边嘛,手里拿着一盒洋火,最早救火的跑过来一看,发现他还在那无动于衷地点树叶玩。问是不是他点的,他就嘿嘿笑,还点头。”
“这件事后来是怎么处理的?”
“还能怎么样?就那样了。一个傻子,什么都不懂,能把他怎么样?傻子爹妈没了,哥哥嫂子都拿他当累赘,嫂子到处撒泼,说自己家没钱,不负责,让他们把傻子绑去枪毙,镇上派出所还来人了,一看是个傻子,也没什么办法,拍了几张照片就走了。”
郎乔脱口说:“那怎么能不负责,无行为能力人侵犯他人生命财产,监护人不应该承担相应赔偿责任吗?”
何母茫然而畏惧地回视着她,没听懂她在说什么天书。
郎乔和她面面相觑片刻,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句蠢话,尴尬得一时忘了词。
这时,一直没吱声的费渡非常适时地插了句话:“您记得这个赵丰年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和忠义关系怎么样?”
“怎么不记得,全村就数赵家老大最有出息,忠义他们一群小的从小都爱围着他转,其实人家大孩子根本不愿意带他们玩,经常随口把他们糊弄走,就那群小傻子满口‘丰年哥长、丰年哥短’啊。”何母说到这里,不知想起了什么,眼圈突然红了,旁边递过一张湿纸巾,她接过来胡乱往脸上抹了半晌,“赵家老大挺知书达理的,在家的时候不怎么出来,就是一个人在屋里看书。有时候去地里给家里帮忙,遇见村里熟人,他都是打个招呼就没有二话了,是个话少的孩子。”
费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后来这个赵丰年也一直也没回去过。”
“都不知道他去哪了,没想到他在城里还改了名,变化还这么大……”何母说到这里,话音突然一顿,缓缓地睁大了眼睛,她好像如梦方醒地回过神来,“昨天开车把我拉走的人就是赵家老大吗?这……看不出来啊!他……他怎么也没跟我说?他是不是跟我儿子的案子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