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的“察”字中途破音,调门捅到了地下室房顶上,众目睽睽之下,虎视眈眈的持枪歹徒们一同回过头去,沉默地看着密道洞口里钻进来的四眼小青年——该青年的腿肚子瑟瑟发抖,哆嗦得把裤腿也弄得无风自动,“不许动”了一半,他才想起保险栓又忘了开,连忙又是一阵手忙脚乱,跟闹着玩一样。
一瞬间,连费渡脸上也滑过了惨不忍睹的表情。
肖海洋浑然不觉自己的尴尬处境,不依不饶地要把台词念完,吼道:“你们被捕了!把枪放下!举起手来!”
……然而并没有人理他。
“范老师,我来打破这个‘平衡’吧。”费渡目光闪了闪,在众人分神的瞬间,他逮到机会开了口,他虽然口称“范老师”,却在说话的时候转向了那个名叫“若冰”的女人,“朱凤和杨欣被捕之前,一个出租车司机找上了我,自称是你的人。他非常不谨慎,轻而易举就被人缀上,让警察顺着他抓到了杨欣他们,这是你故意为之吗?”
范思远身边的女人一呆,随即好像被烫了手似的,松开了轮椅靠背。
“傅佳慧暴露,杨欣也没用了,让她逃窜在外只会扰乱警方视野,给张春龄他们可乘之机,所以你故意把她和重要线索朱凤一起……”
若冰却从他的话音里意识到了什么,小幅度地往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范思远冲那卡着金属环开关的男人吼道:“愣着干什么?!”
“……暴露出来,却又给他们误导的警告和武器,因为……”
费渡的话音随着金属环的收紧戛然而止,无边的黑暗随着熟悉的窒息感席卷一切,记忆朝他张开了血盆大口。地下室、冰冷的尸体、带血的皮毛、女人的尖叫……轰然炸开,用金属环扣住他脖子的男人割开了绑住他手的绳子,那个致命的握环近在眼前,他本能地伸手抓住。
与此同时,若冰听懂了费渡没来得及出口的话——
因为……
因为范思远了解他手下的这些牵线木偶,知道他们都是被毒液浸泡过的木材雕成,知道他们罪无可恕。他也绝不相信费渡像他一开始表现出来得一样无辜,笃定他会盯上杨欣他们藏身的仓库。到时候双方一定会发生冲突,非法持枪暴力伤人,警察百分之百会被惊动,他可以一箭双雕,把没用的垃圾和心机深沉的费渡一起炸出水面。
可是事情出了误差,费渡居然沉得住气,按捺住了没有贸然行动,让警察先找到了那个仓库。
肖海洋情急之下脑子里一片空白,倏地调转枪口指向范思远:“你放开他!”
张春龄的脑子里却“嗡”的一声,他从此情此景与费渡的三言两语里听出了另一层意思――范思远故意把杨欣和朱凤他们藏匿的仓库暴露给了费渡,然而本该被费渡盯上的人却莫名落到了警方手里。
还有他们追杀与费渡暗中勾结的周怀瑾时,那些警察赶到的速度快得不正常。
费渡能轻易拿到警方的内部信息,除了警察被他骗得团团转之外,还有可能是……
再看眼前这自称“警察”的小四眼,张春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费渡这个钓鱼的局分明并不天衣无缝,张春龄和范思远却一个因为儿子关心则乱,另一个早早先入为主,认定费渡不是什么好人,一些细节居然没有细想,范思远恐怕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
“你让我选怎么解开这个环?”张春龄刹那间神色几变,在所有人始料未及中举起枪口,冷笑一声,对着费渡就是一枪。
平衡破了!
费渡身边那几个原本挟持他的男人下意识地将人一拽,子弹擦着费渡的肩头搭在了费承宇病床脚上,场中局势再次一百八十度逆转,张春龄和范思远的人对着开起了火。
肖海洋汗毛倒竖,混乱中冲向费渡。
就在这时,若冰退到墙角,突然大喊一声:“他在病床上放了炸弹,握环一攥就会引……”
他话没说完,一颗子弹击中了她,女人闷哼一声,直直地扑倒下去。
女人这一嗓子炸雷似的落在所有人耳朵里。范思远倏地看向费渡——那致命的金属握环被费渡捏在手里,他却不知什么毛病,宁可被掐断脖子也不肯往下攥,仅剩的意识撑着他用模糊的视线看向范思远,竟冲他挤出了一个洞察了什么似的微笑。
“炸弹”两个字一出口,张春龄悚然一紧,身边几个手下想也不想地冲了上来,在范思远他们那些人疯狗似的反击中要掩护他往外跑,同时,张春龄又一枪打向手握着握环的费渡。
肖海洋大叫一声,猛地拽过费承宇的病床,扑到费渡身上,将他卷到了病床之下,衣兜里什么东西和配枪一起甩了出去,与此同时,范思远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推开了轮椅,借着手下人的尸体掩护,他像一头爬行的怪物,一边开枪一边向费渡他们逼近。
突然,已经退到密道入口的张春龄突然听见手下人惊惶地大叫一声:“张董,有……”
张春龄没来得及回头,枪声响起,他持枪的手上一阵剧痛——一颗子弹精准地贯穿了他的手掌。
这回是货真价实的——
“警察,不许动!”
范思远不管不顾地朝护在费渡身前的肖海洋举起枪:“按下去啊!你按下去啊!费承宇用这东西训练你扼住你母亲的喉咙,无数次!你忘了吗!你不是做梦都想弑父吗?啊!”
第179章 朗读(五)
那一刹那,肖海洋整个人仿佛被劈成了三瓣,第一瓣在目瞪口呆地质问自己的耳朵:“这老不死在说什么?”
第二瓣则操控着他的双手,想去解开费渡脖子上的金属环,可惜肖警官虽然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对机械和小装置却基本是一窍不通,又听方才的女人说什么“有炸弹”,更加一筹莫展地不知从哪下手,急得浑身发麻。
剩下的全副心神都在后背上,预备着挡住下一刻就要冲破肉体的子弹,他虽然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却也从未被人用枪指过,像躺在铡刀下的死囚,尚未行刑,他已经想象出了自己的死状。
死囚因为背负枷锁,所以在铡刀下一动也不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