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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读(231)

作者:priest

骆闻舟抬头去看他,见灯光折射进费渡那双玻璃一样的眼珠里,隐约间,竟好似泛起了温暖的活气。

然后费渡拉扯着一块破秋裤改造而成的抹布,终于点头承认:“嗯,我喜欢你。”

被炸得四脚乱蹦的骚包山地车、一直陪着他长大的破旧游戏机、曾经藏过一只小猫的抽屉、辣椒面撒多了的烤串、墓地里一年一度的花、无数次互相嘲讽的口角……现如今想起来,那些旧事都像是一条穿在一起的金线,从记忆的重重黑雾中勾勒出了模糊的轮廓,照着他的从前和往后。

骆闻舟觉得自己有生以来仿佛就在等这一句话似的,他的嘴角要笑不笑地轻轻抿了一下,然后突然一言不发地拉过那条抹布,随手往地上一甩,伸长了胳膊在洗手池里冲了手,也不擦,就一把揽过费渡的腰,拖起他就走。

没穿鞋正好,省得再给甩掉一次。

至于满脸桃花开的餐厅地板……反正玻璃渣子收拾干净了,不怕骆一锅来踩,其他就随便吧。

骆一锅日理万机,每天夜里要起来三四次,它得巡视领地,还得补一顿夜宵,行程十分繁忙。今天短短的一觉结束,猫爷才刚蹿出次卧的门,就见那间大一点的卧室门半开,里面竟还有光。

它竖起的耳朵轻轻动了动,迈开小碎步打算去查看领地里出了什么事,中途却被餐厅里的古怪味道吸引。骆一锅谨慎地围着地板上的红色液体闻了几圈,忍不住舔了舔粘得黏糊糊的爪子,一般猫狗嗅觉敏锐,畏惧烟酒,谁知骆一锅同志天赋异禀,居然是一只猫中酒鬼,舔了一下发现味道颇合心意,于是埋头大尝了起来。

突然,它听见有人短促难耐地“啊”了一声,猫爷这才想起自己的使命,艰难地支起脖子,正要循声而去,不料才一抬腿就走成了顺拐,左突右撞地走了几步,它一头撞上了沙发边,趴下不动了。

平安夜,一年一次,旧蜡烛芯似的,总是不够长。

玻璃窗上吸附的水汽在夜色中悄然凝结,开出一片雪白的霜花。

费渡不知是哪一魂、哪一魄仍在潜意识里作祟,真幻不辨,于睡意恍惚间将他莫名惊醒,意识一惊一乍地沉浮了一遍,震荡了一下方才归位,睁眼却发现床头灯居然还没关——骆闻舟正在旁边盯着他看。

见费渡睡不安稳,骆闻舟终于恋恋不舍地拧灭了微弱的灯光,在他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睡吧,明天我回去加班,你休息就行了,不要跟着我早起。”

“说得就跟你能早起一样……”费渡心想,这个嘲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去而复返的睡意已经再次温柔地吞没了他。

他仿佛听见隐约的钢琴声,似乎有个略显消瘦的女人背对着他,坐在一扇明净的窗户前,大片的阳光落在她身上,像是要将她的身影也融化进去一样,她技艺稀松地按着琴键,弹出有些生疏的曲调来。

第二天,伟大的骆队果然不负众望,乐极生悲,又起晚了——因为手机闹铃不知什么时候关了,人工的那个使坏没叫他。

费渡已经把宿醉的骆一锅搬回了猫窝,拿了一打湿巾清理了沾酒的地板和猫爪,穿戴整齐,一边翻着手机新闻,他一边十分“诧异”地把昨天晚上的话还了回去:“不是让你休息吗,不用跟着我早起,都没舍得叫你。”

骆闻舟叼着牙刷,冲他比了个中指。

费总愉快地围观了大言不惭的那位是怎样说嘴打脸的,然后任劳任怨地开车送他上班。

“对了,”骆闻舟坐在副驾上,把最后一口鸡蛋卷咽下去,抽了张纸巾擦手,“我刚想起来,上一次的‘画册计划’启动,是十三年前,也就是顾钊出事之后的第二年,画册计划会不会和他有关?”

“如果肖海洋说的是真话,如果顾钊当年确实是在追查卢国盛的时候出的问题,那很可能。”费渡说,“‘那里不止是卢国盛’,在我听来,很可能是他当时已经追查到了卢国盛的踪迹,并且在他可能的藏身之处发现其他通缉犯。那个‘罗浮宫’很有可能是他们的一个窝点。”

“唔,”骆闻舟顿了顿,好一会,他才说,“我只是在奇怪一件事。”

“嗯?”

“一般除了一些很特殊的情况,我们去调查取证的时候,都至少要有另一个同事随行。追查一个通缉犯的下落,既不涉及内部人员,也不涉密,没有什么不能光明正大查的,如果顾钊是被陷害的,为什么他会单枪匹马地被人陷害成?”

他那天去罗浮宫之前,谁也没告诉吗?

还是他其实通知了某个人,但那个人出卖了他?

骆闻舟眉眼间阴霾一闪而过,随即他话音一转,又问:“我还没问呢,你昨天是怎么堵到肖海洋的?”

“我没堵他,他腰上别着一串钥匙,走路的时候跟别人声音不一样,我准备出去的时候正听见他走过来,你那个三言两语的短会开始时,我看见肖海洋是甩着手上的水珠进来的,前后没有十分钟,他总不会这么年轻就尿频吧?当时正好没人,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就顺便在放洁具的地方躲了一会。”

“放洁具的地方?”骆闻舟一愣——怪不得肖海洋一无所觉,“那你怎么知道他锁屏号码的?”

“猜的,有一次别人借用他办公电脑,他报的密码就是这个,”费渡漫不经心地说,“肖海洋是个使命感很强、执念也很强的人,通常会用某个有特殊意义的数字做密码,而且一般就一套——像陶然就比较简单,他的密码,我猜基本就是生日、姓名或者电话号码之类的组合;小乔工作归工作,玩归玩,公私分得很开,所以工作电脑密码和私人密码肯定不是一套,我估计她办公电脑和工作账号的密码是办公室门牌号或者警号,也可能是二者的组合。”

骆闻舟好奇地问:“那你猜我工资卡密码是什么……笑什么?”

费渡看了他一眼:“我没事为什么要去猜一张书签的密码?”

骆闻舟:“……”

他莫名觉得自己一觉醒来,这待遇是“一朝回到解放前”了!那个张口闭口损他“夕阳红”、“不如卖油条”、“老大爷”的混球分明已经阔别已久,现在居然又无声无息地杀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