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闻舟声音有些干涩地说:“你认识我和陶然这么多年,一个字都没透露过,是不相信我们吗?”
费渡沉默了一会,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你知道当年的画册计划吗?”
骆闻舟一愣。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在他的地下室里看见过当年画册计划的负责人,范思远的论文吗?不止一篇论文,他那里有当年画册计划的详尽资料,包括所有参与人及其亲属——你说你师父叫‘杨正锋’,对吧?他有个女儿叫杨欣,当年正在念小学,在市十二小,周一到周四由一个住在附近的同学家长顺便一起接送,只有每周五晚上在学校逗留一小时,等她妈妈,对吧?”
骆闻舟一阵毛骨悚然,这些细节大部分连他都不知道。
那张看不见的网有多大的能量?
还有当年的画册计划到底是为什么成立的?真的仅仅是编纂学术资料吗?除了燕公大的专家之外,派个学生沟通,找个管档案的配合不行吗?为什么有这么多一线刑警参与,保密级别这样高?
而在保密级别这么高的情况下,竟然还是泄露了一个底掉,那只可能是……只可能是……
“这把刀究竟是什么,是谁、在哪、能量有多大,这些我都不知道,直到费承宇意外事故后变成无行为能力人,我花了几年的时间彻底接管了他的产业,挖出了一些蛛丝马迹,我发现相关的捐款和利益输送也已经在多年前停止,如果不深挖财产经营情况,根本发现不了费承宇曾经和他们有这一层隐秘的联系。直到这时,我开始怀疑他的车祸不单纯。”
对,如果费承宇只是意外,那么那些和他“血脉相连”的人不可能连面都不露,更不可能连公司的权利交接都毫无干涉,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失踪。
费渡摆明了是费承宇唯一的继承人,无论他是否符合继承人标准,那些人都应该接触过他,不会就这么抛弃昔日的大金主。
骆闻舟:“他们闹掰了。”
费渡吐出口气:“对,他们闹掰了,而且费承宇就是被他养的这口‘妖刀’反噬的。”
骆闻舟这时已经顾不上去想表白被拒的事,也无暇为费渡难得的坦白欣喜若狂了。
他拖过一把椅子坐下,皱着眉思量良久,试图捋清思绪:“为什么?”
费渡:“我记得我当时和你探讨过许文超可能抛尸的地点。”
骆闻舟一点头——永远不会被翻出来的私人属地,或是发现了尸体也不会有人报警的特殊地域。
滨海地区哪一条都不符合,非常出人意料,但尸体确实就在地下埋着,也确实好多年没人发现,只能归结为“机缘巧合”,毕竟中国这么大,几十年没人动过的荒地数不胜数,这样的运气也不算太离奇。
“费承宇当家的时候,光耀基金曾给过他一份滨海项目的合作开发企划,董事会以‘盈利模式不明’为由拒绝了——哦,董事会的意思就是费承宇一个人的意思。”
骆闻舟:“……”
他感觉今天晚上,自己这天生的一双耳朵有点不够用了!
“也就是说,许文超抛尸滨海不是因为他觉得那里风景秀丽,”骆闻舟说,“而是因为他知道那里是个安全的‘坟场’?他和那些人联系过,甚至可能是付钱租用这块坟场的!”
以许文超那往骨灰盒里藏东西的尿性,他干得出来——如果那块地方被买下来就是干这个的,那里岂不就是个更大的“骨灰尸体寄存处”?
费渡:“就是苏家的这起案子,让我对费承宇出事的原因有了一个推测——”
骆闻舟试着以正常人的思维方式去看待这件事:“也就是说,你爸爸看不惯这种恋童癖的买卖,拒绝出资参与这件事,所以和那些人分道扬镳了?”
费渡无声地笑起来:“怎么可能?这也太正人君子了。”
第114章 韦尔霍文斯基(二十四)
骆闻舟愕然地看着他。
“凭我对费承宇的了解,我猜他的理由很明确,就是‘盈利问题’,”费渡一根手指按住空杯子,让它在桌上转了一圈,“当年房地产市场已经抬头,地价在涨,需要多少猎奇的变态、付多少租金才能把这个成本和未来损失覆盖掉?当然,费承宇那些年以‘捐赠’名义无偿付出的资金远不止这些,他大可以把那块地也当成一种捐赠,可是这个‘项目’本身让他不安了。”
他话说到这里,骆闻舟就已经把思路调整过来了。
费承宇是一个控制欲极强、极端自恋的虐待狂,他在野心与财富增长的同时,必定也在不断自我膨胀,是绝对不允许手上任何东西失控的。
以他的敏锐,肯定能看出来,那些人圈地建“坟场”的行为,是已经不满足于做“杀手”和“打手”的预兆,他们在构造一个更加庞大、更加骇人听闻的“产业链条”,想通过出租坟场拉起一张大网,把黑暗中那些饮血啖肉的怪物都吸引出来,捏住他们的把柄,从而建立自己的王国和秩序——
“最开始,费承宇认为是自己饲养了这只‘寄生兽’,没想到把它养大,它打算自立门户,让费总降格成一个普通的合作者了。”骆闻舟缓缓地说,“是这个意思吗?可是费承宇拒绝出钱,那块地他们也还是拿下来了。”
这一次,不等费渡开口,骆闻舟就顺着逻辑自顾自地接了下去:“因为‘他们’的资助者不止一个!周氏——周峻茂和郑凯风也是,对吗?”
“你还记得周怀瑾在审讯室里交代的口供吗?”
“什么?”
“周怀瑾说,二十一年前,他曾经在周家大宅里偷听过周峻茂和郑凯风的对话,当时周氏进军内地市场受阻,那两个人在密谈一桩伪装成车祸的谋杀案。如果周怀瑾没撒谎,那说明‘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只有一个金主、受一方势力控制,费承宇太拿自己当回事的毛病可能到死都改不过来。”费渡嗤笑一声,笑容像被小刀划过的薄纸,浅淡又锋利,“不过这些都是我的推测了,不见得准——但是有一件事你应该注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