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独眼鹰伸手要拦,“他死不了,死不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说是一打小破粒子流,就是第八太阳炸了也炸不着他,你就放心吧!”
陆必行一侧身躲开:“你们俩一天到晚,见面就掐,你对他这不可理喻的信心到底都哪来的?”
独眼鹰一耸肩:“林静恒这个人,人品烂成那样,唯一的价值就是还有点本事,要是他连这点本事也没有了,那不就剩下一捧人渣了吗?”
陆必行脸色一沉:“爸。”
独眼鹰觑着他的脸色,感觉自己的隐忧仿佛要成真。他玩不来旁敲侧击的一套,把牙签一吐,深吸一口气,直接说:“陆必行,这么说吧,我不是什么讲理的人,但是对你一直十分放纵,你长这么大,我也没限制过你什么,对吧?你十几岁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凯莱那么多小丫头片子,你愿意跟谁玩,愿意跟谁搞,都随便,只要别让我年纪轻轻升职当爷爷,我不管你。”
周六莫名其妙地灌了一耳朵父子间私密对话,不大想听,又不好意思这时候开口打断,正尴尬着,闻听独眼鹰他老人家竟然还觉得自己“年纪轻轻”,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十分感佩。
陆必行莫名其妙:“你说什么呢?”
“以前我没反应过来你爱吃菜不爱吃肉的问题,爸也有疏忽——假如你要找个男的,我虽然不能欣赏这个口味,但是也不干涉。”独眼鹰说着,还好似意有所指地看了周六一眼。
周六吓了一跳,三下五除二把衬衫系到了风纪扣,举起双手:“我不喜欢男的!”
“谁说你了?自作多情。”独眼鹰白了他一眼,继而又把炮口对准陆必行,“但是林静恒——你想都别想!”
“嚯,”周六目瞪口呆地想,“单亲老爸棒打鸳鸯现场。”
陆必行也被他年近两百的老父亲一番狗血淋头的话镇住了,张了张嘴,想辩解,又觉得辩解本身就很尴尬,一时间很想剖开独眼鹰的大脑,看看里面豁了几个洞。
他瞠目结舌半晌,往门口一指,尽可能平和地说:“你去找个医务室,治一下更年期妄想症好吗?”
陆必行说完,面带着杀气腾腾的微笑,风度翩翩地快步走了。
独眼鹰怒气冲冲,无处发泄,一扭头发现周六还在,正要瞪眼,周六连忙溜之大吉:“那什么,大哥……呃,叔,我还有事,先走了,您接着忙。”
陆必行压着脾气往联络中心走去,他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联络中心还没到,心里的火气已经跑光了,顺着胸口逆流而上,集中在了他脖颈耳根一线,皮下隐约发起烫来。
他好像刚刚发现一株从未见过的幼苗,正满心疑虑与好奇,不知道它长大以后会是珍奇还是野草,生怕别人觉得他大惊小怪,小心翼翼地给它遮风挡雨,时而偷偷过去看一眼,揣测颇多、举棋不定,还没想好要不要养它,就被凶残的家猫跑过来,一爪子掀在了光天化日下。
怒火散了,古怪的尴尬上了头,联络命令输错了两次。
周六不知什么时候跟上来,没话找话说:“哎,这么多天了,臭大姐的痔疮还没好吗?”
陆必行哑然片刻,本可以编出一个更天衣无缝的故事,可是心智都被尴尬占着,一时过载,没想出词来。幸亏周六善解人意地自行给臭大姐想了个去向,他说:“还是他跟着那个林什么的出去了?我听说是测绘地图还是要干嘛的。”
陆必行听见“林”这个关键词,心里就乱跳了两下,敷衍地应了一声“可能吧”,他连忙收敛了心神,定位机甲北京,发出信息:“凯莱亲王袭击白鹭星,袭击产生了高能粒子流,小心,速归!”
局部的内网和宇宙范围的外网不同,用的只是普通的电磁波,缺点是范围有限,优点也是范围有限——加密之后,可以最大限度地隐蔽,可是一旦超过内网服务范围,信号就会变得很不稳定、甚至完全消失。
陆必行的信息连转了三圈,显示发送失败。
他皱了皱眉,设置了每隔三分钟自动发送信息的小程序,随后依然不死心地盯着联络器。
“估计是走太远了,你在这等着也没用,等他们回到信号范围里自然就看见了。” 周六抱着手臂站在旁边,扫了陆必行一眼,“你真的看上了那个……那个……”
林静恒傲慢得很,从不跟基地的人有过多接触,基地的文盲们不关心联盟时政,也没听说过什么上将下将的,周六听独眼鹰吼了几句,听得不清不楚,现在也没记住他叫林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比划了半天,只好用力板起脸,学着林静恒那不近人情的样子,冷冰冰地一挑眉。
“去你的,别听我家老头胡说,”陆必行头也不抬地说,“防护网不能简化,绝对不能简化,凯莱亲王炸了白鹭星,可能是为了泄愤,更大的可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们很可能怀疑白鹭星附近仍有地下航道,如果他不惜人力物力大规模搜索,我们必须要做好准备,简化的防护网没有价值。”
周六问:“那这次高能粒子风暴怎么办?”
联络器上的信息一次又一次地发送失败,陆必行心有些乱,只好强迫自己收回视线,沉吟片刻,他说:“用机甲。”
周六:“啊?”
陆必行略一闭眼,迅速估算出了数字:“我需要大约三百架机甲和驾驶员,在大气层外散开,把机甲的防护罩连在一起,相当于在人工大气层外加一层过滤膜,懂我的意思吗?”
“懂,”周六先是一点头,随即又说,“问题是,我们没有三百个机甲驾驶员啊。”
“你们一个基地里住了上千万人,连三百个驾驶员都凑不齐?”
“别提了,本来凑凑合合的,把歪瓜裂枣都弄上去,也差不多,”周六说,“可是上次好多人被你们的人打断精神网,落下了太空恐惧症,现在天一黑都不敢抬头看天,再也连不上精神网了。”
陆必行好像得了林静恒过敏症,任何一个和林静恒有关系的词,都能拨动他敏感的神经,他心里有奸情,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能从中听出奸情来。周六这句普普通通的回话,他的大脑自动掐头去尾,联想起林静恒掀翻自卫队的事。
“劳驾,”陆必行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对周六说,“兄弟,我们正在讨论基地防御问题,这么严肃的场合,你就别见缝插针地打岔,八卦我的私人感情问题了好吗?”
周六看了看他,也语重心长地说:“陆老师,你摸着良心告诉我,我刚才哪个字八卦了你的个人感情问题?咱俩到底谁打岔?”
陆老师摸着良心,跟周六面面相觑片刻,发现他的大好良心仍在,只是短暂地失忆了,除了“你们的人”四个字,他死活想不起来自己和周六方才说了些什么。
周六一插兜,十分肯定地说:“所以你就是看上他了。”
陆必行脸皮极厚,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若无其事地续上了自己的侃侃而谈:“基地里那些上了年纪的长辈们,就没有能开机甲的吗?中小型机甲至少要三百台才能覆盖,除非你们有湛卢那样的机甲核,能启动行政楼下的重三。”
“我试试,”周六说,“能叫来多少叫来多少吧。”
“一天之内必须召集齐,”陆必行说,“你们自卫队的所谓配合基本等于互扯后腿,我需要短期培训,快去。”
周六不走,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好吧,”陆必行用怜悯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你这脑子除了八卦也装不下别的了——我没什么想法,就是跟他关系还不错,觉得他对我可能有点意思,现在还没想好怎么办,行了吧,还有什么想问的?”
周六十分老道地说:“别扯了,一个男人,遇上一个不感兴趣的人垂涎自己,根本不会动脑子考虑怎么办,早就动腿先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