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杨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这种时候,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拖吧,拖到联军全体到齐。”
他说着,又焦灼地看了一眼时间:“穿行虫洞区有一定随机性,他们可能提前到,也有可能后拖,如果剩下的人恰好都能提前赶到就好了,他们要是能立刻现身,我们就有转机。”
“那如果后拖呢?一天、两天,不知道多久……我们这些人不可能撑得过四十八小时,”泊松杨苦笑,“历史又开始掷骰子了,你猜这次又会砸碎谁的脑壳?”
托马斯杨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血色骤然褪去。
就听泊松杨继续问:“撑不过去的时候,我们怎么办?”
如果大批联军还在虫洞通道里的时候,人工智能军团就要先行突破了玫瑰之心的防守,他们该怎么办?
打碎虫洞通道,把人工智能军团和联军的半壁江山一起玉石俱焚地卷进时空乱流吗?
还是任凭他们进入第八星系?
“杨将军,”前线一名侦察兵汇报,“大量机甲从第一星系各军事要塞开来,汇入人工智能军团。”
“杨将军!”原属于联盟军和第一星系边境守卫军的部队最清楚第一星系的情况,同时在通讯频道里发出提醒,“第一星系的武装储备超出诸位想象,他们再这么无限调用下去,我们这些人的导弹命中率就算高达百分之百也不够打!得想个别的办法!”
“能量预警——”
泊松杨:“什么!”
“将军,几支人工智能武装绕过跃迁点,从‘非航道区’入侵,正在飞速靠近我们!”
这条非航道区是自由军团林静姝偷袭玫瑰之心时走过的,他们学得倒快!
“第二星系中央军侧翼遭到袭击。”
“对方通讯网络正在恢复,加密正在升级——”
“杨将军,我们被包围了!”
泊松杨听得见自己动脉的鼓噪,大量的血液生怕他不够用一样,死命地顺着脖颈往他脑子里充,各种警报声在一团乱的战局里如同四面楚歌,不断地往他耳朵里扎。
他蓦地屏蔽了内部通讯频道,转头对上托马斯的目光。
托马斯在电光石火间就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一双瞳孔都似乎跟着瑟缩了一下。
“向第八星系发警报。”泊松杨压低声音,飞快地说,“然后释放虫洞干扰器。”
托马斯杨一口凉气抽得肺疼:“大半人类联军,沃托非武装居民……还有随行的白银……”
泊松杨:“来不及了!”
托马斯杨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手颤抖得停不下来。
“我来下令。”泊松杨一字一顿地说,“这种事一直是我负责的。”
活泼而精力旺盛的哥哥负责协调关系,处理琐事,把大家都聚拢在一起,总是不耐烦的弟弟负责在关键时刻拿起断腕的刀——
泊松杨轻易挣脱了他的手,接通了虫洞入口处的技术兵:“虫洞技术支援各部门……”
可是他话没说完,顺畅的通讯猝不及防地中断了,泊松杨一愣,随即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去,军用记录仪显示,一架来自联盟的机甲突然朝自己后方开火,炸了运载有虫洞干扰设备的技术支援舰!
而这还没完。
紧接着,导弹从联军不同部队而来,同时冲向技术支援舰,技术支援舰上面对来自友军的偷袭根本无从反应,转眼淹没在一片火海中。
随后,为了和第八星系方面沟通,玫瑰之心处搭建的简易通讯设备也被高能粒子炮横扫。
他们和第八星系方面的通讯中断!
旁边的托马斯杨已经重新打开乱糟糟的内部通讯频道:“你们干什么?!”
“杨将军,”联军内部的通讯频道也被影响,刺耳的杂音异常冰冷,“你们为了保护第八星系,要斩断虫洞通道,对吗?”
托马斯杨呼吸一滞。
“抱歉——”
林静姝临死前,曾经预言,第二个伊甸园、第三个伊甸园很快会出现,人类将重新分崩离析。
而此时,第二个伊甸园尚未出现,玫瑰之心的人类联军已然在绝境中分道扬镳。
她的幽灵如果还飘荡在这一片“人类禁区”里,大概要发笑了。
第185章
第二星系。
临时医务兵艾丽莎看了一眼身边的战友, 攥紧了脖子上的吊坠。
那还是她在理工大学做宿管时随手买的装饰品, 不贵重、也没什么特殊的意义,可是这种时候, 她还是忍不住想在手心里攥个什么东西, 好像万物有灵, 它们都能保佑她一样。
士兵们像飞蛾一样,一批一批地冲上前线, 随身带着鸦片芯片, 奔赴一场几乎是有去无回的战斗。
每个士兵开一架小机甲,由于医疗设备已经不够, 每个人随身配备一个接受过简单医疗训练的队友, 他们将利用自己身上的芯片, 以毒攻毒地避开被芯片人干扰意识,实施偷袭成功后,再由队友立刻将生物芯片取出,以防被对方反过来控制。
如果来不及, 那么这名配备的队友负责朝他注射了芯片的颈子开一枪, 或是引燃机甲武器库自爆。
能顺利取出芯片的, 只是极少数的幸运儿,大部分人最终都与芯片玉石俱焚。
随着芯片人开始被反抗军弄得焦头烂额,收缩地盘,经验丰富的中央军正规军人也越来越少,渐渐的,连原本部队里的文职人员……甚至是只接受过简单训练的志愿军们也开始仓促上阵了。
艾丽莎的同伴就是个“志愿军”, 和她一样,他以前也只是个普通人,芯片人占领整个星系之后,自愿加入反抗军,机甲还开不太利索就被赶鸭子上架。他整个人被结结实实地捆着,只有大脑连着精神网活动。因为芯片人力大无穷,如果不这样,结束后无论战友是想按住他取出芯片还是杀死他,都是不可能的。
“我以前是个园艺设计师,你呢?”
“宿舍管理员。”艾丽莎轻声回答。
“这个姿势让我觉得自己是一头待宰的猪,”开机甲的设计师说,目光落在她腰间的激光枪上,“你会杀死我吗?”
艾丽莎抿抿嘴:“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取出你身上的芯片。”
“出发前都这么说的,”开机甲的设计师惨淡地朝她一笑,“但是大多都来不及。”
艾丽莎干巴巴地安慰道:“我们会有好运的。”
“我有一个儿子,六岁,留在避难所里了。”设计师说,“电影里总是说,‘想想你的孩子,想想你为谁而战’,然后主角就会充满勇气,可是到我这怎么就不灵了呢?”
机甲里传来他们指挥官的声音:“所有人做好准备,我们马上抵达战场,新兵,回顾一下导弹瞄准流程——为了自由宣言!”
艾丽莎死死地攥住自己的手腕,想停下不由自主的颤抖。
“可我还是很恐惧,”设计师用一种让人刻骨铭心的惊惶目光看着她,“我后悔来这里了,或许我该……”
就在这时,机甲里响起警报声和指挥官的咆哮:“开火!”
那一秒好像有一生那么长,艾丽莎急剧上升的肾上腺素把她的大脑冲撞得一片空白,紧接着有什么撞在了机甲的防护罩上,重力系统失灵,她飘了起来,军用记录仪上已经是一片混乱,恍惚间似乎听见有谁说:“我们被半路伏击了!”
行军路线是高度保密的,艾丽莎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怎么会被敌人伏击?
下一刻,她猛地意识到,是有叛徒出卖了他们!
那些注射了芯片的士兵,理想情况下是一击即走,如果有风险,立刻殉难,可是哪里有那么多“理想情况”呢?
有些是队友下不了手,有些是自己不想死,最后被俘,被俘的士兵由于已经注射了芯片,立刻会被敌人控制住,知无不言。
“指挥舰被击落了!”
艾丽莎心里涌起难以言说的不甘。
他们这些人,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走上这个战场?怎么能徒劳无功,甚至还没有抵达战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成了炮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