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古斯“滚”道:“不光以前,以后也是,我看连死后都是——你放心,未来一万年,人们拍历史言情剧,肯定都没他什么事。”
“有正气,”第四星系统帅煞有介事地接着“滚”,“外面那些贴上来的妖魔鬼怪在他这都自动显形。”
陆必行:“……”
他感觉自己可能是看上了一块照妖镜。
纳古斯心惊胆战地补充了一句:“就是脾气不太好,从小让将军惯坏了,以前在白银要塞又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呃……”
陆必行哭笑不得:“他不打人、不家暴,在枕头底下翻出袜子也不会一枪毙了我,湛卢养的变色龙没事就往他身上爬,至今依然健在,有时候还喂它。”
纳古斯:“……”
一个喂变色龙的林静恒——逼仄的脑壳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老布眼看他们又要把天聊死,只好尴尬地把话题往更加升华的方向引,感慨道:“第八星系本来是一片荒野,是将军……你父亲把希望带到了这里,现在成了一片充满奇迹的星系,静恒看着都比在沃托的时候放松多了。”
“您要是喜欢,欢迎随时过来常住。”
“可别,我们这些老东西老来打扰,林静恒那臭小子能把导弹怼在茶杯里。”
老帅们说笑了一会,渐渐从这个爆炸性的消息里缓和过来。
第六星系的统帅忽然叹了口气:“以后想来还不知道怎么来呢。”
陆必行放下茶杯:“诸位有什么打算?”
“我们肯定要想办法尽快回去,”老布正色道,“自由军团的蚁后死了,跟外星系的芯片人也断了联系,那些芯片人群龙无首,确实很难再颠覆政权,但是危害更分散了。”
以前芯片人自上而下统一意志,是一支能令行禁止的超级部队,能在一夜之间改天换地,篡夺法度,现在芯片人没有统一意志了,可是芯片对人体的效果还在、内部之间层级压制还在,任何一个高等级的芯片人,都能靠芯片纠集一帮自己的势力,这其中有任何一个人想为祸一方,都能搅得鸡犬不宁。
一个反政府武装变成一打犯罪团伙,宏观上来看,前者更可怕,但是在朝不保夕的普通人看来,很难说哪个危害更大。
纳古斯从个人终端里调出星际航道图:“伍尔夫炸断了第一星系和外界相连的通道,但好在实际路程不远,我昨天晚上连夜让战略规划部门做了个路径规划,顺利的话,最短六个沃托年就能到第二星系,重新连上跃迁网。六年,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可是不管变成什么样都得回去,哪怕回去面对一片焦土,也得从灰烬里翻出树种重新种上,别说六年,就是六十年、六百年,也没有一个士兵能放弃自己的故土。
“按照标准营养针配给,一个士兵随身携带三十六支营养针足够了,路上如果太平,甚至可以采取轮换休眠的方式,消耗更少。”
“物资方面不用担心,”陆必行说,“这两年第八星系的手头还算宽裕,如果有需要,我们也可以从白银四里抽调一部分随行支援。”
老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第八星系被联盟放逐百年,承诺的财政和技术支援因为管委会的私心而一再拖延,让这里自生自灭,后来又因为联盟内部争斗,有人引狼入室,海盗入侵联盟,首当其冲仍是无辜的第八星系,再后来,第八星系又成了牵制反乌会,掩盖禁果的棋子,你们被迫封闭跃迁通道,远离联盟……唉,联盟除了陆将军,没有一个人对得起你们,到现在反而要靠你们……”
陆必行仍是笑眯眯地说:“不然呢?布叔叔,我们封闭星系后变成一个强大的军事帝国,然后伺机趁联盟有难的时候打回去,把那个海盗‘光荣团’的遗志发扬光大吗?”
老布说不出话来。
“八大星系都是管委会的受害者,联盟中央少数人的罪行也没有理由让全人类背,星系之间有外交规则,又不是幼儿园小朋友吵架,睚眦必报没有意义。百年来,沃托确实对不起我们,”陆必行说到这,抬起眼,搭在一侧的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沙发的扶手,“所以——诸位看我的启明星好不好?它不是已经快取代沃托了吗?”
老布一惊,陡然从混乱的战局里抽出视角——沃托已经成了一团焦土,第一星系前有丧心病狂的自由军团,后有喜怒无常的人工智能,就此没落已成定局。
第八星系在这种情况下出手力挽狂澜,成为整个人类联军的大后方,无论是战时,还是将来战后重建,都少不了要倚仗第八星系支援,而曾经被流放到这里的空脑症,将会是对抗芯片人的第一线——要是各大星系都来寻求援助,白银四那点珍贵的空脑症恐怕都不够分。
未来的人类联盟不管以什么方式存在,都会是第八星系这个“荒野”的时代。
这位第八星系年轻的总长不忠于任何人,不臣服于任何势力,也不是“以德报怨,不计得失”。当动荡的世界容不下星海学院的苍穹顶时,他只好十六年磨一剑,重建存续了三百年的新星历纪元规则。
反正陆校长身无长物,就是敢想。
中央军的老帅们在陆必行家里以私人会晤的名义坐了一下午,大致敲定了人类联军的下一步行动方向,剩下的,就需要各方有条不紊地分工协作了,陆必行客气地留他们吃晚饭,纳古斯心情复杂地跟变色龙大眼瞪小眼片刻,放下军政大事,又想起了这段不知让人说什么好的孽缘,于是有气无力地冲他摆摆手:“不了,我们几个也没来过银河城,我们想去……想去四处逛逛。”
于是当天傍晚,一张照片上了银河城头条——几位来自外星系的老帅在广场上的陆信石像下站成一排,加起来足有一千岁,集体泪流满面,场面感天动地。
陆必行溜回卧室,林静恒已经醒了,过度使用舒缓剂的后遗症大概是熬过去了,他正披着一件外衣,坐在床边的阅读椅上翻看林格尔的那本笔记,听见动静,头也不抬地说:“都走了?”
“嗯,”陆必行踩着柔软的地毯走过去,贴着他的椅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瘫成一件人形的披风,把自己挂在林静恒身上,“我估计是去广场了。”
林静恒诧异地一抬眼:“估计?他们要去广场为什么不让你陪同?”
陆必行哼哼唧唧地在他领口闻来闻去,不说人话。
林静恒就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了他的下巴。
陆必行:“他们打扰我人生大事,我不太高兴,就跟他们说了。”
林静恒莫名其妙:“说了什么?”
“说我从身到心,每一颗细胞都是你的,”陆必行被他夹着下巴蹭不着,就效仿不良生物爆米花,飞快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一关门就口无遮拦,“脱了衣服里面盖满了你的私印,统帅,我……”
他话没说完,无名指上突然被人扣上了什么东西。
陆必行讶异地低头一看,发现那是一枚3d打印的模型戒指,和林格尔求婚笔记里手绘的那个一模一样。
“紧吗?”林静恒问。
这枚模型戒指好像是个“止浪剂”,翘着尾巴的陆总长被施了定身法,木头桩子似的傻在原地,呆呆地摇摇头。
“哦,好。”林静恒在个人终端里输入了模型的各项尺寸,下了定制订单,十分随意地问,“然后呢,那几个老东西集体去陆信石像前上吊了?”
陆必行三魂缺席地说:“说你是个照妖镜。”
林静恒:“……”
陆必行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说了胡话,十分懊恼地一抓头发:“不行,我得说点有意义的话,重来一遍,咳咳,我……”
林静恒不给他找补的机会,肩膀抖动起来。
陆必行扑到他身上:“严肃点!什么毛病,你怎么老是不该严肃的时候就板着脸,该严肃了就笑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