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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爻(61)

作者:priest

一来对方方才已经落败了,没有再上擂台的道理,二来他也知道自己的年纪,不说是这些仙人,就是凡人间,也没有挺大一个汉子和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计较拳脚的道理。

直到这时,程潜才发现自己有点骑虎难下了。

如果换个嘴乖机灵的,此时说不定耍个赖搪塞一下也就过去了,他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个头才到人家胸口,面子不面子的也没什么,小命最重要——偏偏程潜天生不会做赖皮顽童。

他心里飞快地转念,一时间将方才擂台上那些你来我往的招式全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过完,他不但没有退却,反而将心一横,想道:“动手就动手,我也不一定怕你。”

程潜一步也没退,也不理会严争鸣的警告,旁若无人地一抱拳,对那散修剑客道:“我在家里也学过几天剑,只是学艺不精,师父还不让我换铁剑,还请这位兄台指教一番了。”

落败的散修剑客不知是哪个野路子门派出来的,于脸面一事,也相当拿得起放得下,闻言立刻上前道:“指教不敢当,既然小公子不用参加会试就能留在讲经堂,想必有独到的过人之处了。”

他一言落下,周围一圈人都小声笑了起来——大多是笑他不要脸。

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插嘴道:“张二哥,既然这小兄弟向你挑战,你就应了吧,你若赢了,不妨让岛主给你也开个后门嘛!”

韩渊怒道:“你若是输了呢?跪下叫……唔唔!”

李筠一把捂住他的嘴,将这搅屎棍子死死地镇压了。

落败剑客装模作样地一挑眉:“啊呀,刚才那位小兄弟说什么?我要是输了怎样?”

程潜缓缓地将木剑端平,摆了个起手式,淡淡地道:“不敢,师弟出言无状,见笑了——请。”

严争鸣气得七窍生烟,当下就要不管不顾地上前将程潜抓回来,脚才滑出一步,一把不知哪来的折扇突然往他身前一横,截住他的去路。

只见那是一个身着长袍、做书生打扮的男人,长着一双细长眼睛,精光内敛地扫了严争鸣一眼,有点轻佻地笑道:“哎,严掌门别急着阻拦,也让我们看看贵派高徒的功夫嘛。”

“让开!”严争鸣直接用佩剑底往那人手腕上磕去。

李筠:“大师兄不可……”

严争鸣的剑尾还没碰到人家的衣角,一股无形的大力便撞在他的剑鞘上,那力道顺着他的手竟传到了他的胸口,严争鸣一击之下往后退了三步,胸口闷得恶心,差点吐出口血来。

李筠忙从身后扶了他一把:“师兄!”

严争鸣硬是将嗓子眼里的腥甜给咽了下去,狠狠地盯着那穿长袍的人。

那人全没将他放在眼里,好整以暇地将扇子打开,装模作样地在身前扇了扇,扇面上眉飞色舞地写着“三思而后行”一行字。他意味深长地笑道:“这样冒冒失失,可不是为人掌门的气度。”

这人分明是特意来找他们麻烦的!

那散修剑客反正已经在青龙会试中落败,索性破罐子破摔,根本也不在乎程潜手里只有一把破破烂烂的木剑,连表面的客气都丢在了一边,一剑便削了过去。

这可不是点到为止,他的剑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上面有符咒加持,再加上这散修剑客不知修了什么奇怪的功法,剑风未至,刮得人皮肤生疼的妖风已经先到了。

木剑可不是什么结实物件,程潜自知没有师父那样的功力,当下避其锋芒,转身让开。

散修剑客见他只退避不接招,顿时得了人来疯症,上蹿下跳地使出他那花蝴蝶一样中看不中用的剑招,逼得程潜满场躲闪。

挡在严争鸣面前的长袍书生仿佛看耍猴一样地看着场中两人,笑道:“贵派师弟年纪不大,却很有后发制人的定力嘛。”

他语气连讥带讽地“表扬”了程潜只会抱头鼠窜,严争鸣握着佩剑的手指关节发了青,从小到大,他何曾受过这样的欺负?

场中散修剑客步步紧逼,狞笑道:“贵派高明的剑法,就是教你们躲躲闪闪么?”

说话间,程潜头上木簪被他带起地剑风所伤,当即断成两截,头发立刻散了大半。

散修剑客:“你还是回家吃奶去……呃!”

程潜就是这时候猝不及防地还手了。

只见他侧身一跃,脚尖在地面轻轻点了一下,而后回身一剑“海潮望月”。

此乃海潮剑法的开篇,暗合江海涛声豁然宏达,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数,木剑一时如千涛卷过,隐隐竟有种呼啸而来的惊心动魄,逼得那散修情不自禁地一滞。

两种人适合这种招式,一种是本身就走傻大憨粗风格的,任你千般讨巧,我自一刨子轰开;另一种就是手狠心黑的,譬如程潜。

程潜练剑很勤,但是没怎么跟人动过手,没有临场反应,招式练得再纯熟也不行——就算那被人一刀崩掉了剑的散修剑客水平不高,他也不可能是人家的对手,所以程潜从一开始就没想见招拆招。

程潜观战的时候就看出来了,这散修剑客的剑招匠气十足,因此他冒险猜测,对方动起手来应该也不会有太多变化。

之前专心致志地左躲右闪,是因为他根本就只准备了一招,就等着对手得意忘形、乘胜追击时,将那一招破招递到自己手里。

木剑精准地撕裂了散修剑客的剑风,擦着铁剑的边缘,干净利落地躲过锋芒,携着扶摇派用符咒磨练经脉的独特心法,狠狠地抽在了那散修脸上。

无锋木剑当然不至于让他当场血溅三尺,可那散修剑客还是当场被打得呆住了,只见他嘴角豁开了一条血口子,将两瓣嘴唇活活撕成了三瓣的兔子嘴,脸上更是留下了一道青紫的血印子,眨眼就肿成了馒头,也不知是不是掉了牙。

有道是打人不打脸,这一耳光打得石破天惊,看得众人几乎哗然。

连那手拿折扇的书生都愣了愣:“好刻薄的小崽子。”

程潜一击得手,已经有些后悔,感觉自己有将事情闹大之嫌。

因此他没敢做出一点得色,只是面无表情地收回木剑,剑尖竖直下垂以示敬意,双手合拢,低头顺目地赔礼道:“得罪了,多谢兄台赐教。”

散修剑客捂着脸说不出话来,那手拿折扇的书生挑挑眉,将他的三思折扇收回掌中,若有所思品评道:“刻毒得还挺内敛,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