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方才还在大放厥词的魔修见势不妙,立刻便要避走,空中传来一声绵长中含着暴虐的龙吟,而后翻滚着血气的黑云四溢,一瞬间,七八个韩渊面无表情地出现在各处,一同开口道:“哪里去?”
水坑看得目瞪口呆,感觉人生好像找到了新的方向,她化为人形,若有所思地说道:“我算是知道大师兄说的‘大道三千,殊途同归’是什么意思了。”
李筠以为她开悟,还没来得及欣慰,便听小师妹有感而发道:“除了那什么不靠谱的九连环,原来哪一道走下去都能这么厉害!”
李筠:“……”
这个师兄他是真的干不下去了!
突然,旁边的年大大“啊”了一声。
李筠没好气道:“一惊一乍干什么?”
年大大:“二师伯,地面上突然来了一群人……唉,不对,是鬼,爬得比风还快!”
李筠听见“鬼”字神经就紧张,他瞳孔一缩,伸手一拢,无数只方才被他撒到泥土中的爬虫个个跳起来,在空中接连自爆,烧成了一团团大小不一的火苗,将众人脚下的云层与魔修残存的黑雾清理出一片,地面的异变便暴露在所有人眼皮底下。
白虎长老头皮一炸:“噬魂灯!”
李筠神色凝重,远远地和韩渊对视了一眼——为什么会这么巧?
然而此时已经无暇让他推想什么了,原本在地面翻滚的浓重的黑云呼啸着卷上苍天,阴冷腐朽的死气扑面而来,昏天黑地。
年大大不由想起他第一次随程潜离开明明谷时见的那个山洞,本能地升起说不出的战栗。
地面鬼影幢幢中,一个熟悉的人影蓦然凸显——是蒋鹏。
一百多年前,李筠他们第一次在东海见到蒋鹏,他就已经没什么人样了,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形象也越发让人震撼。
只见他自腰部以下全隐藏在滚滚的黑雾下,好似根本没有下半身,飘飘摇摇地悬在半空,一时间也看不出他是个鬼修还是个鬼影,蒋鹏的双颊瘦削如同活鬼,脸上大片的阴影连正午日光都无法驱赶。
他打量着空中众人,忽然露齿一笑,将目光锁定在韩渊身上,蒋鹏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涩声道:“北冥……”
被冤枉的韩渊无可奈何地收回自己所有的分身,心魔体自言自语道:“你不是说他百年前就是被上任北冥君揍散的吗,怎么屁滚尿流了一百年,回来连我是不是真北冥都看不出来?”
说完,他兀自面色一变,说话的变成了韩渊本人,回答道:“上次见他,他好像还认识人,没疯得这么厉害——他真是噬魂灯的主人吗?我怎么看他快要跟那些鬼影没什么区别了?”
心魔体接话道:“哼,真是只要本座一露面,根本不用去找这些蠢货,他们都会自己找上门来讨打,正好一网打尽。”
韩渊本人飞快地换回来,正色道:“你还是少吹两句牛皮吧,真以为别人捧一捧你就有资格自称北冥了?那可是我师父的师兄,我还没入门,他就敢在青龙岛附近横行劫道了,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呢。”
白虎山庄长老正好在一边听了整段匪夷所思的自说自话,听得老人家不由得悲从中来,感觉自己这条命可能就要交代在这了——百年来两个最大的魔头在此地狭路相逢,一个是疯子,另一个还是疯子!
这时,地面传来无数窃窃私语的声音,好像千万条鬼魂魄交头接耳,听得人耳根发颤,空中升起一盏巨大油灯的虚影,怨灵呼啸而起,卷成了一道飓风,旋转中露出无数张叠在一起的人脸,这让人头皮发麻的飓风刀枪不入地冲向天空中目瞪口呆的修士,钟灵毓秀地蜀中山林里,所有被那黑雾扫了个边的草木花鸟全部凋零殆尽,群鬼贪得无厌地吸收着一切生机。
年大大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此人就是当时在明明谷附近苟延残喘、依附于六郎身上的那个肮脏又可悲的魔修。
蒋鹏恢复了……不,他甚至比百年前更强!
韩渊嘴上放了一挂噼里啪啦的大地红,手上却丝毫不敢大意,他双手横在胸前,一把龙纹的重剑便自他掌中缓缓露出,地面的鬼修与天上的魔龙目光遥遥相对,而后同时动了手。
蒋鹏仿佛是被韩渊手中的剑刺激,手持一森森白骨,用的竟也是剑法。
两人师出同门,在这种场合下不约而同地以扶摇木剑对峙,那原本中正平和的木剑法再次表现出其变幻莫测的一面,承载着浩瀚的魔气,没有一丝一毫地违和,自行发展出了魔道版本!
李筠一巴掌拍上年大大的后脑勺,喝道:“还不让开,想死吗?”
说话间,天上地下已经完全被翻涌的魔气覆盖了,其他人不管是哪边的,全都顾不上争斗,退至一边,不敢插手两大魔头的龙争虎斗。
可是偏偏来了个胆大的,只听不远处突然传来“呛啷”一声利剑出鞘之音,一道极亮的剑光横斜而来,竟悍然插入两大魔头之间。
元神之剑!
李筠脸上先是一喜,以为是严争鸣提前赶到,随即又是一惊——不对,这剑修虽然也有元神,却与他那已入剑神域第二层的大师兄不在一个境界上!
再一看,来者竟是原天衍处的游梁。
他的剑与蒋鹏手中骨头撞在一起,剑身上的符咒之力乍起,好像个不怕虎的初生牛犊,清啸一声扑向白骨上缭绕的鬼气,鬼气仿佛遇到大风的火苗,顷刻间抖动了一下,随即又十倍地反扑回去。
韩渊横剑架住蒋鹏的鬼气,同时一掌拍向游梁,冷冷地道:“别在我眼皮底下找死,还得连累我受天雷劫,滚!”
游梁的剑已经肉眼可见地染上了黑气,他脸色顿时苍白下去,面色却很镇定,飞快地说道:“前辈,我是来送信的——玄武堂以卞旭为首,纠集了一群与你有深仇大恨的修士,打算置你于死地,这些人只是幌子,他们有后招,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获悉你们行程的,现在我的一个朋友正尽量替你们拖延时间,你最好快走!”
就这两句话间,韩渊与蒋鹏已经互不相让地交手了百十来个回合,两人脸上各自黑气缭绕,硬碰硬地谁也不肯迂回,都被对方伤得不轻,谁也没将游梁的话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