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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爻(133)

作者:priest

韩渊面色蓦地一变,反手将黑云抓在掌中,一回身狠狠地推到程潜胸口。

程潜猝不及防,骤然被那魔气逼退了一丈多远。

这么一起一落,韩渊已经再次摆尾为魔龙,落在了半里之外。

“与其打听我的心魔是什么,”那巨龙转过脸来,韩渊的人面从巨大的龙头上一闪而过,落在一个狰狞又嘲讽的笑容上,说道,“你不如去问问掌门师兄的心魔是什么——就怕你敢问不敢听。”

说完,魔龙腾着黑云径直往北方去了。

那边号角声传来的方向传来几声呼啸,接着,几道强光从四面八方打入空中,好像是什么人在互相发信号,李筠上前一步,将手附在水坑的翅膀上,将她这靶子一样的翅膀缓缓地收了回去,任劳任怨地将她背在身上,问道:“怎么回事,来的是谁?”

程潜从空中落了下来,一身血迹没擦干净,脚步踉跄了一下,被严争鸣一把托住,低声斥道:“慢点。”

年大大才要走过来和他打招呼,便被唐轸开口打断。

唐轸道:“别寒暄了——阴阳号和七色火,这是天衍处的人,碰见他们恐怕有麻烦,先跟我走。”

李筠望向严争鸣,程潜忙介绍道:“我忘了说,这位就是唐兄——唐轸。”

严争鸣听了,当机立断道:“有劳道友,走!”

一行人飞快地跟着唐轸离开了原地,他们脚程极快,不过几个起落,已在数十里之外,唐轸轻车熟路地将众人带到了一座破庙中,未敢停歇,先借李筠的朱砂在破庙周遭布了个阵。

唐轸博闻强识,看得出是浸淫阵法多年,不过半柱香的工夫,破庙已经隐藏了起来。

李筠将水坑放下,如饥似渴地上前帮忙,程潜和严争鸣一人靠着一边的门板帮他们护法,同时也在默默地调息。

这一年中秋之夜,过得真是再兵荒马乱也没有了。

这时,程潜忽然毫无预兆地开口问道:“大师兄,你那天在朱雀塔中被勾出来的心魔究竟是什么?”

第66章

严争鸣身上的暗伤还没有调理明白,骤然受到这样的惊吓,他顿时一口气走岔,咳了个死去活来。

程潜严肃地看着他“梨花带雨”快吐血的大师兄,感觉此事没什么好讳莫如深的,便说道:“韩渊和我说,你的心魔我敢问不敢听,我方才想了想,没有什么不敢听的,就算你打算欺师灭祖,咱们也没有师和祖让你大逆不道了,你就说吧,说出来或许能好些。”

多么会讨人喜欢的一根棒槌啊……

严争鸣听了他这一番义正言辞的话,顿时觉得心更窄了,他幽幽地看了程潜一眼,面部表情十分忧愁,盯着他那正直纯粹的表情看了片刻,严争鸣有气无力地挥手道:“滚。”

臆想中的甜言与蜜语当真只是臆想,严争鸣发现在残酷的现实中,他跟程潜说过的最多的一个字好像就是“滚”。

程潜微微皱起眉,不明白他这又是哪来的一股邪火,于是按捺下心绪,十分耐心地劝解道:“大师兄,凡人整日柴米油盐,尚且有想不开的时候,何况是漫长的修行之路上呢,一时钻牛角尖没什么。”

“是没什么啊,本来就没什么,我说有什么了么?”严争鸣心里有鬼,当即恼羞成怒地接连抢白了程潜三句,说完,自己也觉得自己这火发得十分没有道理,于是索性破罐子破摔道,“就不告诉你,走开!”

程潜:“……”

严争鸣被他无知无觉的目光看着,越发怒气蓬勃,盯了程潜看了半晌,心里想象着自己如何一把将程潜的脑袋薅过来,再如何声势十足地冲着他的耳朵大喊一声“问什么问,老子的心魔就是你这混账”。

可惜这样的事,他也就只敢在心里想想,严争鸣身外如被冰雪似的岿然不动,心里却已经反复无常、上蹿下跳成了只大猴子。

最后,他一巴掌按死心里的大猴子,充满理智地转过了脸去,对程潜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在一场短得不能再短的夜谈与一场长得不能再长的争斗后,严争鸣打算将冷战持续地进行下去。

程潜沉默了一会,突然笑道:“那好吧,我不问了,反正我看你也没事。”

严争鸣斜眼看着他。

程潜道:“像你这么会自娱自乐的……”

眼看掌门师兄脸上又要山雨欲来,像是打算将他家法处置,程潜这辈子终于也识相了一回。

他一边感慨着娘娘越发喜怒无常不好哄了,一边从自己的长袖中摸出了一根细细的小棍,摊开手掌打开,那“小棍”拉长变粗,化成了一把金玉满堂的剑——正是临行的时候年明明谷主相赠的那把。

程潜将剑递给严争鸣,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讨好说道:“你的剑不是折了么?先用这把吧,虽然不中看了些,但剑是好剑,回头我再去给你寻把更好的。”

严争鸣看了一眼,当即无比嫌弃地往旁边一躲:“快拿远点,伤眼。”

确实是有一点伤眼……程潜惨遭嫌弃,蹭了蹭鼻子,也不以为意——他大师兄纨绔当了这么多年,早已经修炼成了个高级的纨绔,看不上这充满土财主气息的玩意也是正常。

程潜笑道:“要不然我把霜刃给你吧。”

严争鸣闻言愣了愣,凡是练剑的,没人能不被那寒霜四溢的宝剑吸引,哪怕它背着个“不得好死”的恶名,只是严争鸣对它倒没什么想法,因为他这些年对着那把剑光顾着睹物思人了,久而久之,每次见霜刃,他未曾动心,总是先伤心。

严争鸣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盯着程潜问道:“霜刃你也舍得给我?”

程潜二话不说,抬手将霜刃抛进了他怀里:“拿去。”

严争鸣拉开剑鞘,剑刃上冷肃肃的寒霜扑面而来,他烦闷的心情顿时好了,嘴角不由自主地提起了一个春风化雨的小弯,可是还没等笑开,严争鸣又想起当年程潜提着这把霜刃,可是“人在剑在、剑失人亡”的。

他不由得有些出神地想道:“无论我问他要什么,他都能这样痛快地拿来给我么?”

这又甜又苦的念头一闪,严争鸣的目光又黯淡了下去。

严争鸣几次三番进入掌门印,将童如及其下场都尽收眼底,对这位误入歧途的师祖感情很复杂,尤其察觉到他对师父似乎还有些不合适的绮念,一方面,严争鸣对童如有种微妙的同病相怜,一方面,他又将自己对自己的那点厌恶投射到了童如身上,纵然知道是无理迁怒先人,却也不知该如何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