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对荣昭南这种下放牛棚改造的“封资修坏分子”本来就有偏见。
上头的指示都是——要好好管教“坏分子”,多让他们积极劳作,改造思想。
哪怕荣昭南平时给村里人看病,也没人跟他来往,但什么苦活脏活,他都得干。
就是这样一个坏分子,竟然敢糟蹋女知青!
打死都不为过!
这下跟炸了马蜂窝一样,村里人个个都义愤填膺地提着锄头、铁锹朝着荣昭南狠狠地打过去!
荣昭南清冷的眼底闪过一丝令人胆寒的杀气,捏紧了青筋毕露的拳。
可看着朝自己冲来的知青和村里人,他忽然松开了捏紧的拳。
男人颓然地闭上眼,自嘲地哂笑——呵。
战场上的枪林弹雨都没能让他受重伤,看来要在这里见大血了。
可下一刻,他忽然感觉自己被人拼力向后一扯。
原本半靠着他怀里的姑娘,挡在了面前,朝着冲来的人们大喊——
“住手,他没有糟蹋我,我们在谈对象!”
这一声大喊,仿佛一声惊雷,劈在房间里义愤填膺的人们头上。
众人愣住了,举起的锄头、铁锹僵在半空。
唐珍珍眼底闪过错愕,随后心念电转,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宁媛,你说什么,你和这个坏分子在谈对象……你身上的衣服……是他的!”
哈,宁媛这个蠢货,竟然心软护着荣昭南。
那最好了,招工回城的指标永远都轮不到她了。
宁媛冷冷地看着她:“是,我是和荣昭南在谈对象。”
“你……”王建华盯着宁媛,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他追求了宁媛那么久,宁媛却看不上他,还跟大队那个最年轻的书记眉来眼去。
这次招工回城的指标那么稀罕,才两个指标,宁媛就有一份,凭什么?
就凭借宁媛会勾搭男人?
他一气之下和唐珍珍合作,把宁媛敲晕送进了荣昭南这个扫牛棚的坏分子房间里,又演了这出戏。
宁媛没了名声,就过不了这次招工回城的考核。
但过个十年八年,大家淡忘了这事儿,宁媛也未必没有机会回城,她忍忍就好。
结果,现在这个蠢女人,居然同情荣昭南,说跟这个坏分子在谈对象,她疯了么!
结婚落户在农村,她就一辈子回不了城了!
可王建华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倒是跟进来的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妇女率先冷笑起来——
“哟,原来这是耐不住寂寞,搞破鞋啊!贱不贱呐,发骚到坏分子床上去了!”
她是唐珍珍的三姨,当然知道唐珍珍想做什么,当即落井下石。
村里人看着宁媛的眼神顿时也满是轻蔑和厌恶。
这要是自家闺女婚前和男人睡一起,搁在解放前得浸猪笼!丢人现眼!
宁媛咬了咬牙,盯着那中年妇女:“第一、我和荣昭南在谈对象,男未婚女未嫁,不叫搞破鞋!你女儿小花也在和隔壁村黑子谈对象,也是搞破鞋,也是犯贱?!”
那中年妇女顿时炸了毛,跳起来:“你瞎扯什么!”
宁媛不理她,看向皱眉站在门口的村支书:“老支书,我不知道唐珍珍看到了什么,我和荣昭南在小溪边学习伟人语录,我不小心掉河里了,他带着我回来换衣服而已!”
牛棚边上就是条小溪,大家伙都知道。
但这个理由听起来很牵强。
“我和他已经决定申请结婚了,明天我就去队里开介绍信!”宁媛再次干脆利落地出声。
她接二连三的话语,炸得村里人和知青们都有点晕乎。
谁都能看得出她在维护荣昭南。
“宁媛,你的思想觉悟太低下了,居然和扫牛棚的坏分子搅和到一起!”王建华气得脸发青。
宁媛真是疯了,一直拒绝他这个队里刚评的五好青年的追求,却对一个没见过两次,人人避之不及的男人这么维护!
“好了!既然是误会,宁知青说了要和荣大夫领证,谁也没说下放改造的人不能结婚,都散了吧!”
老支书终于拿着烟斗敲了敲门口,皱眉开口。
他可不想下乡插队的知青和改造分子闹出什么破事儿来。
闹到知青办和公社去,他们的先进小队红旗就没了,还得扣集体工分。
村里其他人见老支书都开口了,也都讪讪地不好继续呆了。
大家伙鄙夷地看了一眼床边上的宁媛,纷纷转身离开。
唐珍珍心中畅快极了,和自己三姨把一脸愤懑的王建华也都干脆地拉走了。
她可不能让王建华嫉妒起来犯浑,破坏宁媛和荣昭南那坏分子的“姻缘”。
荣昭南把漏风的大门关上,转身看向宁媛,见她一脑门虚汗,整个人抱着被子坐在木板床上。
他厚厚的黑镜框后的锐目闪过莫测,声音冷淡:“你……为什么要帮我?”
宁媛听出来他话里的冷淡和警惕,苦笑:“我不是在帮你,是在帮我自己。”
荣昭南微微挑起剑眉:“是么,说说看?”
……
===第3章 你必须跟我领证结婚!===
宁媛却沉默了下去。
她要说什么呢?
自己豁出去帮了荣昭南,除了因为愧疚自己重生前欠了他一只眼睛。
还因为……
她是重生的,知道他身份特殊,以后会有不俗的际遇,是很厉害的人物。
如果自己改变当初逃跑扔下他的选择,换成帮了他。
是不是以后,他也能在她最绝望的时候,伸出援手拉她一把,帮帮她?
多么俗气又现实的理由。
可就算她说真话,他大概还会认定她在瞎扯封建迷信,骗他吧!
“我……就算这次能逃过他们的陷害,也有下一次,不如让他们觉得自己得逞了,等他们都回城了,我再想办法回城。”宁媛叹了口气。
荣昭南知道,知青返城的名额有限,户口被迫落在农村。
知青们都怕以后再也回不去了,一辈子都留在村里吃苦受累。
所以为了抢返城名额,什么破事儿都有。
可是,面前的姑娘……
以他干过审讯侦缉的本行来看,她没说实话。
他看着宁媛,不动声色地冷道:“你想明白了就行。”
她为什么接近他,什么目的?
不急,如果她是那些人派来害他的,或者有什么不良目的,也迟早会露出真面目。
宁媛瞧了一眼荣昭南,心里有些忐忑。
荣昭南被下放到这里,没少挨整,他不像那么容易相信人的。
她这个理由,也许未必能让他放下戒心。
算了,她没想过害他,以后他会知道的。
“我需要一条裤子。”宁媛轻咳了一声。
荣昭南想起之前她雪白的腿,垂下眸子,转身去自己的破五斗柜里翻了一会。
他翻出一条同样洗得发白的军裤,和一条麻绳一起递给宁媛,然后背过身去站在窗边。
宁媛爬起来,忙穿上那条裤子。
她用麻绳系好裤头,折腾一会,把裤脚卷了好几卷,才勉强能下地。
心里忍不住啧了声,这男人的腿可真长!
她看了眼荣昭南的背影,如白杨似青山,高挺修长,也带着生人勿近的冷漠。
即使经历被革职和下放牛棚的种种折磨,也压不弯他的脊骨。
宁媛迟疑了下:“我,先回去了,明天,我们去大队开介绍信,才能去县里结婚办事处领证……”
荣昭南转过脸看着她,淡淡地道:“我不能随便离开村里,你应该知道吧。”
宁媛这才想起来,他是下放这里改造的。
除了扫牛棚、下地劳作就是参加村里的学习班,写改造心得。
他还要经常接受队里红袖章的检查,不能离开村里。
宁媛这才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后脑勺又疼了:“我……明天想想办法看怎么解决。”
好在这个时代,虽然已经开始拍结婚照了,但还不需要结婚证上贴两人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