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悠悠顾左右而言他:“赶紧说,陛下打算把你们怎么样!”
她可以去寻寿王妃和小郭夫人想想办法,甚至可以求潘氏去求袁宝来。
“陛下说,让我承继安乐侯之位,先理清家事,再考虑让我做点别的事。”裴融认真地观察着檀悠悠的表情,想从她脸上看到欣喜若狂、失而复得、喜极而泣、逃过一劫之类的表情。
然而他失望了。
檀悠悠飞快地道:“所以,以后公爹就是庶民,我是侯夫人了?”
“……”裴融很无语,这奇怪的关注点!不对!他警惕地看着檀悠悠道:“就算是庶民,那也是长辈。你看不惯他,就少往他跟前去,不能故意去气他。”
檀悠悠撇撇嘴,拖长声音:“是!侯爷!”
她才没这么无聊!为了萱萱就更不会,否则以后被人提起萱萱,就会说孩子有个刁钻不孝的亲娘,家风不好,娶不得。
她只是暗搓搓的爽快罢了,最在意爵位的人失去了爵位,这一辈子够难受的了,也算是得到了惩罚。
“其实,父亲最在意的是我。”裴融在檀悠悠身后补了这么一句,之后就不再提及此事。
檀悠悠也没再提,以后就这么过吧。
从始至终,她最在意的就是裴融的态度,这种事情是不能依靠和稀泥解决的,越和越糊涂,越糊涂越糟糕,最后谁都得不了好。
既然裴融拎得清,并且这么有担当,遇事还先顾着她和萱萱,能够想的、能够做的,都尽了力,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她知足了。
院子里光线阴暗,裴融高大的身影慢吞吞地走着,表情有些许落寞和孤独。
檀悠悠回头扫了一眼,莫名觉得他很可怜,于是又退回去等着他,问道:“你累不累?要不,我背你回去?”
裴融听到第一句是感动的,这么多年,从未有人问过他累不累。
他很累很累,非常累,现在,檀悠悠终于关心他累不累了!
听到第二句脸就青了,这女人是没吸取教训啊,她背他回去?把他当什么了?这是欺负嘲笑他力气小啊!
檀悠悠嬉皮笑脸:“不想要背,那不如,我抱你回去?”
裴融二话不说,上前将她抱起扛在肩上,大步向前飞奔。
檀悠悠故意笑出声来:“你不怕被人看到,有损你的颜面啊!”
裴融霸气地道:“这是我家!你是我老婆,我想怎样就怎样!”
他决定了,今晚必须让檀悠悠求饶三次以上!
二人嬉笑着跑进北跨院,再将院门严严实实关上。
院落一角,原安乐侯坐在轮椅上,看着这一幕,吃惊得脸上的褶子平了一半。
李姨娘又害臊又羡慕,小声道:“这,这,世子爷和少夫人也太不注意了!家里有老有小的,还有这么多下人,要是传出什么不庄重的话去,那可怎么好?”
“若是传出什么去,就是你干的!”裴老爷见不得李姨娘说自家儿子不好,骂完之后又心酸地道:“叫侯爷和夫人,什么世子,你要抗旨啊!”
李姨娘躲在阴影里,悄悄翻个白眼,声音却是温柔的:“知道了,老爷。咱们回去罢。”
裴老爷伤心又失落,回去之后辗转反侧到半夜才睡着。
李姨娘被他吵得没办法,只好安慰道:“老爷啊,不管怎么说,爵位没丢,一家子平平安安就好。您啊,以后就安心享福,别管年轻人的事了。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玩就玩,要是想大小姐了,就让人抱进来玩,什么都不操心,多好。”
裴老爷叹道:“我怕儿媳妇不肯让我见萱萱啊。”
李姨娘道:“不会的,不会的,睡吧。”
檀悠悠并不知道她和裴融偶尔一次疯癫,就被人看在了眼里,回去之后一番洗洗涮涮,躺到床上打个呵欠正想睡觉,又被缠着办了好几回,纠纠缠缠的,就到了天亮。
她实在受不住了,双手合十作揖:“求求你了,放过我吧。”
裴融很得意:“你厉害还是我厉害?”
“你厉害,厉害得不得了!”檀悠悠敷衍着,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鸡肉卷,琢磨着再这样下去,她就可以把上衣和裤腰用针缝起来了。
裴融找回场子,也就不强撑了,找个舒服的姿势躺好,和檀悠悠商量:“咱们再生一个?”
檀悠悠想也不想猛摇头:“不要!”
对上裴融惊愕不解的眼神,赶紧解释:“我是说再让肚子歇歇气,不急。”
“也是,你再养养,之前伤了元气。”裴融俯身使劲亲她一口,笑眯眯地道:“明年生一个,大后年再生一个,咱们至少也要生三个。”
三个!檀悠悠打个寒颤,用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紧了。
次日,檀悠悠舒舒服服睡到午后,醒来裴融已经不在屋里了,鲍家的进来伺候她梳洗,喜滋滋地报信:“夫人,侯爷去接姨娘和大小姐她们回家啦,临行前让厨房准备好酒好菜,说是今晚要全家聚在一起好好吃顿饭,杨家舅老爷他们也要来的。”
檀悠悠打个呵欠:“去得这么早?”这男人是钢铁铸成的啊?忙了一夜,还有精力赶早去接人。
第457章 本侯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读书人
傍晚时分,裴融领着一溜马车进了城。
一路上遇到好几个相熟的人,上前与他招呼,神情都很复杂,遮遮掩掩想要问问原因,却又不敢明着来。
裴融不动声色,一如既往地沉稳有礼,打发走人,招呼马车继续前行。
忽见裴扬带着一众近支宗室子弟打马而来,停在不远处冷冷地注视着他。
裴融毫无所惧,更不把其放在眼中,平淡如水,继续缓步前行。
裴扬猛地一鞭抽下,座下黑马朝着裴融横冲而来。
裴融拽着缰绳,冷眼相看,稳如泰山,丝毫不惧。
眼看着两匹马就要迎头撞上,众人吓得惊叫出声。
檀如意紧紧掐住彩铃的胳膊,把脸埋下,不敢去看。
梅姨娘惨白着脸,直起身子往外看——就算真要出事,她也得看清楚,以后好说给檀悠悠和檀家人听,再告诉萱萱,将来好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一阵嘶鸣,裴扬的马高高扬起前蹄,再擦着裴融的马重重踏落,马鼻喷着热气,拂动裴融座下骏马的鬃毛。
人和马一样狰狞狂妄。
裴融从始至终不动如山,眼皮都没眨一下,他就那么静静地骑在马上,静静地注视着裴扬。
至于那匹大黑马,根本不能落入他眼中半分。
“裴融。”裴扬冷冷一笑,直呼其名,算是同辈人打口水仗时最大的不尊重,“抢了自家老子的爵位,有何感想啊?失去御前讲经的差事,是不是说明你已失去最早的初心?”
裴融并不回答,越过裴扬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他没有多余的表情,也没有多余的话,从始至终保持一个姿势,却让裴扬感受到了最真切的轻蔑和最切实的羞辱。
裴扬瞳孔微缩,对着裴融挺直的背脊猛然挥出长鞭:“你知道么?我最恨你这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裴融不曾回头,反手一把抓住长鞭,淡声道:“不喜欢,可以不往来,没人逼你。这么恨我,却非要逼着自己与我交往,道貌岸然的是你。”
裴扬使劲回抽马鞭,那马鞭却仿若在裴融手里生了根,怎么都拽不动。
天已入秋,并不炎热,他却冒出了一身细汗。是因为窘迫,也是因为羞恼。
“裴融!你这个伪君子!明明身有神力,武艺超群,却假装自己文弱,我看不起你!你和我是好友,对我尚且如此遮遮掩掩,可见对别人又是何等虚伪!”
裴扬见同行的近支宗室子弟、福王府的随从皆是一脸惊愕,仿佛想不通号称“刀马谙熟”的福王世子,为啥敌不过文弱书生裴融,只觉着自己是被裴融给骗了,于是更加生气。
这两口子都不是好东西!全都是渣渣!骗死人不偿命!不要脸!
裴融拽着马鞭,慢吞吞地回过身来:“世子请慎言,你我最多只能算是儿时玩伴罢了,好友尚且差得远呢。毕竟,你是王府世子,本侯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读书人罢了,两者相差太远,难做朋友。既不是好友,不知彼此为人品性实属正常。不必因为马术、力量、文采皆不如本侯,便恼羞成怒,肆意往乱泼脏水。如此,只恐整个宗室声誉都会被你拉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