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没见过这么直接的闺秀,竟然没能及时跟上趟,默了片刻才挤出一个笑:“当初为什么会和丁家退亲呢?”
檀如意答得滴水不漏:“因为误会。”
“什么误会?”何氏眼看周围的贵妇都在竖着耳朵听,有意继续追究,叫檀如意下不了台,好叫檀家知难而退。
檀如意心中鬼火冒得快有三丈那么高,只恨不得如同檀悠悠打蛇一样抓住何氏的头,来回使劲摔打几千下才好。
然而想到冯宝山,再看看何氏闪着毒光的眼睛,硬生生把这口怒气变成了斗志。
于是学着檀悠悠的模样,仰天长叹一声,忧伤地道:“还望夫人见谅,君子断交不出恶言。即便夫人会因此生我的气,我也不想说任何不好听的话,这才是为人的根本。”
小郭夫人喝一口蒲桃酒,微笑着揽过檀如意的肩头,笑道:“正是这个道理。檀三小姐很懂得做人,厚道,实在!”
“……”何氏很生气,这意思就是她不会做人,她不厚道,她不实在了嘛。
小郭夫人见她僵着脸不说话,就递一杯酒过去,笑道:“哎呀呀,看我,喝多几口啥都不知道了,一不小心就得罪了夫人。来,我敬你一杯,向你赔罪!”
众贵妇闻言,统统朝着何氏看了过来,目光自是不善的。
何氏心肝儿顿时一颤,得罪谁也不好得罪首辅夫人啊,于是赶紧接了酒杯,双手扶着,谄媚笑着要敬小郭夫人:“夫人说笑了,我哪有那么小气,没得罪。”
小郭夫人认真地道:“真没得罪?”
“没有没有……”何氏比小郭夫人更认真。
“那就对了!”小郭夫人用力碰了一下何氏的杯子,笑道:“你也觉着檀三小姐很不错,对吧?”
“呵呵……”何氏实在是没办法说出这违心之语,犹豫着犹豫着,小郭夫人叹道:“你果然生气了。”
“没有!檀三小姐很好,是真的很好!”何氏被逼无奈,只好委屈了自个儿。
“嗯,有眼光!”小郭夫人拍拍何氏的肩,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和檀如意道:“瞧,忠毅伯夫人也是这么看待你的。要是她说了假话,你来告诉我,我再给她赔礼。”
言罢,笑嘻嘻地走了。
何氏“唰”的把脸沉下来,板着脸和檀如意道:“三小姐,这边太吵,烦劳你寻个地方,咱们说说话。”
檀如意晓得她不甘心,却不想退缩,勇敢地接招:“花厅吧,那边没什么客人。”
“烦劳你引路。”何氏假装自己很讲礼貌,嫌弃地把手里的琉璃杯放在案几上,再顺便轻蔑地瞅瞅那些“放浪形骸”的贵夫人们,低声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德容言功都不要了!”
“???”檀如意震惊了,小声问道:“您是指在座的各位夫人吗?”
“是啊。”何氏挑衅地抬起下颌,乜斜着檀如意道:“你看看她们,好酒贪杯,嬉笑放浪,钗横发乱,像什么样子!你不会也和她们一样吧?”
檀如意深吸一口气,义正词严地道:“夫人,我倒是想要和她们一样自在,只是我年纪尚轻,一无所有,做不到这样天真自在。”
何氏皱起眉头,严厉地呵斥道:“你的意思,是我说错了?”
檀如意勇敢地直视着她,铿锵有力:“我觉着夫人不该这样乱说她们。都是彼此亲近信得过的闺中密友,在场亦也无男人、外人,谁还没个脱了鞋子吹凉风的时候呢?说笑喝酒,并不代表品行不好。夫人武断了!”
“你敢忤逆长辈!”何氏勃然大怒,果然!这檀三就是看不起她这个后婆婆!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谁家相看的小姑娘见着未来婆婆不是唯唯诺诺?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檀如意犟着脖子,脸上的不耐烦明显得很,只差把白眼翻到天上去了:“此外,我也是为了夫人您好,这样口无遮拦的乱说话,会闯祸的。”
“你,你……”何氏被气得浑身发抖,她竟然拿捏不住这么个小姑娘!
她的亲信婆子适时出手,尖声尖气地道:“哎呀,檀三小姐,您这就不对了啊。哪有您这样不敬重长辈,不把长辈当回事的?现在的世情老奴是不懂了,想当初啊,老奴对着长辈们,只有唯唯诺诺应好的,哪敢还嘴啊?更别说像是这样,长辈说一句,立刻还十句的。”
“我好意提醒夫人,如何是不敬呢?”檀如意恶狠狠地瞪着这婆子,冷声道:“恕我直言,京中的规矩我也是不太懂,想当初在家时,家中下人无故不得插嘴,否则以违背家规论处,轻则十板子,重则打了再赶出去。更别说是这样不懂装懂,挑拨离间的!”
“……”那婆子也傻眼了,然后就觉着面子下不来,红着眼圈要扯着何氏嚎:“夫人,老奴丢了您的脸……”
何氏还没来得及表态,檀如意又道:“看,说你不懂得规矩,你还不信,转眼又要犯事!跟着主人出门做客,无故在别家哭闹,这是想让两家交恶,更是故意往外丢主人的脸!”
第421章 一山更比一山高
“……”何氏和婆子面面相觑,干瞪着眼说不出话来。想要反驳,竟然无能为力,因为檀如意句句在理,无从反驳。
檀如意给何氏深施一礼,严肃地道:“当然,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不该越俎代庖,替夫人管教这不懂事、倚老卖老的刁奴。但我真是急的,我不想小郭夫人她们误会您啊!”
说到这里,檀如意突然顿住了——通常这种时候,檀悠悠会怎么办?双眼含泪?或是嘤嘤嘤?
不行,她咋都挤不出眼泪,也不能嘤嘤嘤,那就学裴融吧!
檀如意一本正经地看着何氏,说道:“如意鲁直,以上皆为发自肺腑之言,若是夫人觉着不对,敬请批评指正。我一定改正!”
“……”何氏看着这样的檀如意,隐隐有些惊恐,好像,和之前以为的不太一样……这张口闭口都是规矩,有点吓人……
似乎,好像,听说裴融最爱和人讲规矩、讲道理。这檀如意是裴融的妻姐,又在他家借住这许久,怕不是也学了不少规矩和道理什么的吧?
何氏脑子里一团乱麻,尚且没理清楚,檀如意又真诚地逼了上来:“请夫人批评指正,我愿意听您的话,认真改正!”
何氏后退一步,和檀如意保持距离,冷而严肃地道:“我忠毅伯府家风严谨,似刚才那种好酒贪杯,放浪形骸的,决不允许!你可做得到?”
檀如意笑了笑,说道:“请问夫人是以什么立场和我说这个呢?”
“当然是以……是以……”何氏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惊觉自己大概是上了这个小丫头的当,被激怒,被牵着鼻子跑,导致险些承认这门亲事。
这可太阴险了啊!什么口直心快都是假的!何氏再看檀如意,便多了几分忌惮。
檀如意才不懂得何氏心里这些弯弯绕绕,继续按着自己的方式奋勇直前:“听闻府上有意向我家提亲,家兄已然修书回家说明此事,求问父母双亲的意见。婚姻大事非同儿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缺一不可。
若是家父母不肯……我只怕是要辜负府上的好意了。所以夫人和我说的那些话,为时尚早。恕我不能应允您,不然传出去会闹笑话的。父母养大我们兄弟姐妹不容易,不能因为我的缘故坏了别人的前程。
夫人也是做娘的,想必能够体会我的苦心和为难吧?所以您不会怪我的吧?不会生气的吧?对吧?对吧?对吧?”
檀如意一连三个“对吧”,攻击得何氏节节后退,于是深感檀三小姐之恐怖,觉着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姑娘进门,不然如此凶残之人,将来抢原配嫁妆和家产,只怕是一把好手,太难对付!
何氏心里转着坏主意,就想再生事端借故和檀如意争吵,好回家顺理成章推掉这桩亲事。遂又问起梅姨娘的事:“都说当初檀知府先与梅氏有婚约,真按规矩,令堂与梅氏谁先谁后?”